第零章 一切的开始
早已消散在空气中的鞭炮声和气味仍然刺激着程棱的感官,时刻告诉着他现在的一切都是沙雕,风一吹就会四散而去,留下的只是狼狈不堪的自己。
高考结果出来后,查结果的历程他倒是很平静。一看比平时还多三十几分,二百三十五分,他嘀咕着:还挺高的,考试前没白研究往年真题的abcd漫衍。
他上的高中是在镇上的,一个村子的同龄人要么早早进了工厂,要么去读职校和大专。他会阴差阳错地在网上下单录取通知书,有很洪流平是因为村里险些没有懂的人。
怙恃对于他的学习基本是不管不问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和怙恃的交流开始局限在衣食住行上,偶尔一句最近学习怎么样,他也只是用还可以含糊已往。有时候他们连他已经在读高中都不清楚,更让他倍感无语。
说来也讥笑,高考完了,怙恃对学习的体贴水平比指数增长还夸张。
徐徐的,问题从“感受怎么样”,“发挥得可以吗?”转到“能过一本吗?”,“想去哪个地方念书”,“读什么专业。”面对这越来越具体的问题,让程棱越欠好以一句“还可以吧”含糊已往,只好越来越缄默沉静,缄默沉静到卑微。
他开始有些烦了,之前压根一句话不提,现在不应该是不提也罢,怎么还重视起来了?
他自己几斤几两照旧拎得清的,两百三十五也就和人家一科理综有得一拼,还上大学?
上高中也是被硬塞进去的,对他说最多的就是要好好念书,好好念书,好好念书……
是啊,我也想好好读啊,可是要怎么去读,让我怎么去做到。
简简朴单地对我空喊口号,和让我原地踏步喊着我要上清华北大,清华北大就愿意让我进去似的,找个叫清华北大的人还简朴一点。
我只是不愿意读而已,更多的是自欺欺人。他很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
他逃课,他睡觉,他散漫……遇到简朴的知识点,用可笑的自尊抢风头,贯彻着我只是不愿意念书的理念,一遇到难的,不花时间去啃的知识点,他立马装死当把脑袋埋在沙子里的鸵鸟。
够了!!!
他突然捶了一下桌子,正在努力从脑子里挤出语句的父亲明显愣住了,旁边的母亲瞪大了眼镜注视着程棱。
他自己也有点懵逼,我这是在干嘛?
为了缓解尴尬,他开口了。
“爸,这次我考得挺好的,适才追念了一下考试的答案,有点激动,我觉获得时候会给你们惊喜。”一说这话,他就忏悔了,原来对他的期望值还不算高,一下子窜高了。
“为我们争口气。”
半辈子没踏出过省份的老爹,开始用他少得可怜的见识混杂着耳食之闻,以及几个酒肉哥们的豪言壮语,对程棱头头是道解说起来人生的大原理,分析着几个他从别人听来的专业名称,计划着儿子的远大前程。
他们连高考志愿这回事都不太清楚,程棱苦笑了几声。
接下来的好几天,怙恃容光焕发,满身充满劲头。时不时投来的眼神蕴含着期待,嘴上一句话不提结果的事情,却更让程棱内心折磨。
现在跟他们说我预计也就二百分,他们不得气死。
一个想法开始在脑子里浮现,不愧是我程棱啊,他暗自窃喜。
……
回首完前因结果,他现在只想说一句,MD玩大了。
明明说好了,咱们自己知道,自己开心就好了,别去给外人说。
满口允许的怙恃喜笑颜开所在头,一嘴一个好儿子。
自己不外一疏忽早早去睡觉了,这也太刺激了吧。
等到第二天鞭炮声把他从睡梦中吵醒,事态开始往不行挽回的境地一意孤行了。
什么叫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这个沙雕预计得黑人抬棺才气救回来了。他头伸出窗外,已经意识到自己可能要社会性死亡了。
怙恃昨晚连夜联系了一大批人,准备在村口的酒家摆酒招待亲朋挚友,村门口的横幅下午就赶工出来要挂起来了,鞭炮已经准备好放到下午的量了,戴红花游行的项目也准备要上了,就等程棱了……
他赶忙刷牙洗脸冲下楼去要找怙恃叫停这荒唐的一切,只见怙恃已经被人里三层内三层地困绕住了,眼尖的人瞧见他了,喊了一声主角来了。
完了,全TMD完了。
以前基础就没怎么交流的亲戚们挤了过来,有的二话不说将红包塞进了他的口袋,压根就不给他盘旋的余地,不明白读别人心情的程棱,突然在他们坚定的眼神里面读懂了那句没有说出来的话以后发达了别忘了我现在可是给过你红包的。
别忘“恩”负义。
原本我就是个臭狗屎,不外是一张录取通知书,哦,照旧假的。
范进中举里的人物彷佛都从内容里走了出来,活生生的村邻,活生生的“官老爷”……
到底是谁真,到底是谁假。
虚伪的言语在身边围绕,他麻木地迎合着。
“靓仔,好后生。”
“你睇,瞧人家多有前程。”
“我以前就说他以后会有前程,看吧,看见没?”
“要读金融专业啊,以后赚钱了别忘村子啊。”
“到时候给你推荐几个漂亮的哈,别忘记请老哥喝酒吃肉。”
奇得很,他之前那种悔不妥初的痛苦,在他们虚情冒充套近乎的气氛中消解了。
他只想笑,放声大笑。
别人望向他的眼神,那种想要回报的眼神,他还以滑稽的神情。
鞭炮再度轰天烈地般地响起来了,众人把他推出门外游街。
他微低下头就能看到胸前夸张的大红花,红得让各人看不出自己的脸红。
这场闹剧连续到晚上,他的录取通知书已经被裱起来挂在墙上了。
纵然是知识匮乏到上面的字都认不全,他父亲照旧不厌其烦地问着这个字怎么读,那个字怎么读。
他操着乡土的口音,磕磕巴巴地念着:“人工智能专业。”
程棱没想到之前那种抨击的快感这时候会变得那么的伤心,我简直是个智障啊。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就好了。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就好了。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就好了。
他这一刻突然好想哭出来,人生第一次受到怙恃的关注,亲朋挚友的尊重和赞赏,原来把书读好的感受是那么得爽,各人平时揶揄的人上人,谁又不想是呢?
顶尖大学,人生巅峰。
可惜,这不外是南柯一梦,南柯一梦。
自己没有平步青云,也没有前途可期。
摆着眼前的只有期待被揭穿的命运,已经快了。
他知道。
该怎么和怙恃致歉?他的愧疚只想给怙恃。
纵然是存在着巨大的心理鸿沟的怙恃,如果没有这张录取通知书,他也不会看清对于没上过学的怙恃要去了解他是几多的困难。那晚上绞尽脑力的老爹,和暗自流泪的老妈,他偷偷记在心里,他也落泪了。
假话终归是假话,泡沫被戳破,一家子得让村子的人看不起多久,那一张张恶臭的嘴脸显现出来,口吐芬芳。
生活还得继续嘛,他慰藉着自己。
自己最好也别逃避,逃到外面的世界去打工,留下怙恃蒙受讥笑。
现在不是另有许多条路可以走嘛,唾面自干。
做错了就要挨打,还要立正站好。
那些想不开的人只是没有看过一个段子:我想通了,她想开了的段子。
程棱想到这不禁傻笑起来,他的性格就是如此,在镇上也没什么朋友,许多人看不起他,他倒也自在,避开人群还不会被欺负对吧。习惯自嘲,善于自嘲,是我的做人处事的态度吧。
等到闹剧再大点,还可以欣赏京剧变脸。想到这,他把今天给他红包的人都记了下来,和红包放在一起,满怀期待等着他们怒气冲冲地上门讨回红包。
为了陪衬出自己此时现在的孤苦无助感,他坐在靠窗的书桌上望着夜晚的星星,几只不识抬举的蚊子时不时骚扰他的雅兴,不远处另有蝉鸣声阵阵。
好想朗诵一首诗歌来装逼啊。
因为处在农村,光污染没那么厉害,天空中的星星肉眼可见。
发呆许久的程棱,在第一道流星划留宿空后就亢奋起来了。
赶忙许愿啊。
我要变有钱,有许多许多钱,村子的瘪三都得看我脸色……
一口气许了百来个愿望,他才消停。
中不到奖也没事,我拉低别人中奖率也好啊。哈哈哈。
重归黑暗的宁静让程棱感应睡意了,躺在床上他在想这闹剧什么时候会传到镇上和当地的教育办。在床上他敬了个少先队礼,给列位添麻烦了,我真的很歉仄。
我真是个傻叉啊。
他闭上眼镜,好希望时间就停留在现在不要再往前一步,落入悬崖了。
“想要念书吗?”
“这不空话吗?天天不都在说吗?”
“从高中开始?”
“从高中开始。”
“愿意支付价钱?”
“愿意,用村口的小黑巴子只身十年为价钱。”
他在黑暗之中,自言自语道。
睡意朦胧之际,风在呼呼地吹拂他的身体,不待他细想,他就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