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人正是青皮,他已完全隐匿于黑黑暗。
小岩井雄吃过这枪的苦头,遂将手中徐徐变暗的石头递到洞内。黑暗很快就吞没了周围的一切。
突然,他冲着身后的洞“啪——啪——啪——”连开几枪,随后扯着霍菲就跑,后面的黑鬼们也只顾着逃命,随着他一路向下跑去。
“放开我——放开我——”远处传来霍菲的喊声,
“你们要是敢跟过来!我就打死她!”远处小岩井雄恶狠狠地吼道。
这个疯子,我们的生死都被他给算计透了。我们在世,要为他找鸽血红,连死都得去反抗那吃杀的怪物。
“青皮——青皮——”我紧张地喊着,眼看着适才那疯子的几枪都打进了洞窟里。我四处摸着,只见眼前石头微微亮了起来。
“拿好石头!我去杀了那狗日的!”青皮恼恨地说,
“青……”没待我喊出口,青皮已经钻入黑黑暗。
杀戮已经在他心里扎了根,他要杀的,即是那活该之人。
“Jason……我得带你出去!”罗汉吃力地架起眼前这个血人,他想带Jason一同离开。忽闪的灼烁,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Jason已经奄奄一息,他耷拉着脑袋,如同睡去了一般。
我刚要上前搭一把手,只见罗汉又轻轻地将他放下,哽咽着险些说不出话来。再看他搂着Jason的那条手臂上,裹满了鲜血。
“后背都被咬烂了……”罗汉再也忍不住泪水,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从没见过八臂的罗汉此般伤心。那哭声,如风浪过隙,如风雨过钟,听得令人伤心。
Jason后背的皮肉都被扯烂,罗汉的手触摸到了那绽开的皮肉里的骨头,那骨头上的尖刺,直戳着他的心窝子。眼前这条鲜活的生命,转眼就这样离去。
我们甚至来不及追念他在世时的样子,便被眼前这血腥吞噬。
“罗总……”我试图拉起Jason,罗汉抹了把泪。
“他……已经不行了……”罗汉挥了挥手道。
“嗷——”头顶那工具吼叫了一声,踩着噼啪掉落的石子冲了下来,紧接着就传来黑鬼们的惨叫。吓得我拉起罗汉,找了个又窄又小的洞窟钻了进去,遂将手中的石头藏进了衣内。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事后,洞口处,传来一个黑鬼“啊!”的惨叫声。那声音霎时间被拉得很长,又被甩出去很远。
紧接着,就听见那怪物喘着粗气,冲着洞内大吼了一声,那声音如同炸雷一般,震得人脑袋嗡嗡作响。
我的腿不停地抖着,身体紧紧地贴着石壁,现在,哪怕有个漏洞也好,我弱到如同蝼蚁,即是蝼蚁最好,亦能钻入这漏洞中。
片刻之后,周围又平静下来,我欲起身,却被罗汉一把拉住。
“先别急!那工具很狡猾!”他喘着粗气说道。
果不其然,只听得旁边的洞窟里突然传来惨叫声,那不是青皮,也不是霍菲,我的心也在抖着。
怪物的吼声渐远,我长长地舒了口气。罗汉的呼吸显得极重,我用手一探他的额头,烫的如火炉一般。
“你怎么样?”我问,
“严兵……我走不动了!”他说,
罗汉的手掌被打穿,在这湿润的洞内很容易熏染,熏染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我掏出那块石头,微弱的灼烁下,罗汉苍白的脸上充满了汗。他受伤的手掌不停向外渗着血,肿胀的手指与手腕已经不能弯曲。
他现在需要医生,若是肌肉与神经坏死,他将失去整条手臂。
“罗总,你手上的伤不能再延误了!”我敦促着罗汉。
我们已经失去了Jason,我不敢去想再失去罗汉会是怎样?
“现在出去,还不是时候……”罗汉的声音哆嗦着,他显得甚是疲惫。
“严兵,我走不动了……”他在黑黑暗摸索着我的手,然后紧紧地握住。
“一会我背你出去!”我急道,我能从他湿滑的掌心内感受到那种无力。
八臂的罗汉,我从未见过他如此虚弱。我的心里有些畏惧,怕失去他,更怕失去背靠着的那股子力量。
他摇着头,泪水啪嗒啪嗒地滴在我的手上。
“是我害死了他……也害死了你们……一开始就不应带你们来!”罗汉无力地说道,Jason的惨死令他深深自责。
眼前我们的处境,险些是陷入了绝境之中,而来救援的Jason,没有半点含糊便扑进这绝境之中,我也开始有些自责。
“罗总,这不能怪你……”我不知该如何慰藉罗汉。
我与Jason没有那么深的情分。但又觉得他如此的惨死却有些不应。
Jason的吼声似乎又萦绕在我的耳边。我这个他路上捡的人,枪林弹雨之下,竟也没有被他抛弃。
我感受似乎欠了他些什么,越想,内心越隐隐作痛,尤其是那折断的手臂与裹满血的脸不停地涌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确实开始心疼了,因为我发现内心竟生出了那一丝的情分。
有些人,生来与你就是生死之交。有些人,当你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他却已经离开。
是我太蠢,明白的太迟。而这些,只能在心里欠着。
眼前的罗汉,我定要舍了命也要带出去。
“罗总,你允许过我们的!要把我们都带回去……”我吃力地将他的手臂架在肩上,试图拉起他。
“严兵,别费劲了……我会拖累你们的!别急着走……那个工具还没走远……”罗汉喘着粗气说,
“允许我一件事情!严兵!你得允许我!”他虚弱地说着。
“罗总,我允许你!我允许你!你会跟我一起走的!”
“不是……严兵!你允许我!带着霍菲在世离开!”罗汉恳求道,
“我允许你!”我说,
“你得向我保证!她会在世回去!算我求你……”他还从来没有这样乞求过谁。
“嗯——我保证!”我恳切地说,
他的手加紧了些握力,我能从那虚弱的力量里感受到一股子温暖。温暖的,还他扑娑落下的热泪与故事。
罗汉当年高考的结果不差,多数同学都选了国际贸易、经济治理、工商治理等专业。唯独他的选择有些冷门。
因自家几代人以打铁、炼铁为生,他选了能源地质工程专业。
霍晨晓即是他的老师。
大学第一年,罗汉对霍晨晓还不那么熟悉,只是觉得这个清瘦寡言的老师过于朴素,课讲得虽然有些枯燥,但是讲到实地勘探与开采的时候总是津津有味,又多了些许滑稽与诙谐。只是考试的时候较为严格,正是因为严格,许多同学都不敢怠慢。
罗汉却不以为然,他有些时候竟也翘过霍晨晓的课。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学校就像个军营,却没有军队那样严格。即将结业的学生都市步入社会。年年都是离别季,年年都唱送别歌。即将离校的学生们总是约定成俗一样,在放学后,来到路灯下摆出自己的学习用品及生活用品,为自己攒够远行的车票钱。而这时的校园,即是最热闹的集市。
熙熙攘攘的人群被夹在路旁两侧长长的地摊中。几毛钱的字典、水壶、脸盆,一块两块就能买着的台灯、球鞋,另有半买半送的凉席、水笔等。各式各样的学习用品、生活用品应有尽有。
这样的集市不会连续太久,随着学生们陆续搬离宿舍,集市上的小摊也会消失。学生们的生活较为朴素,日常所用之物基底细似,偶尔摊上有人摆出收音机、照相机之类较为稀缺的工具,定会引得人群围观。
这天黄昏,从食堂用饭后回来的学生们,陆续开始在校园内摆起了地摊。长长的地摊随着加入的人逐渐变长,到了路灯高照的时候,这些地摊竟能一直延伸到较为僻静的北行政楼。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夹杂打饭的人、散步的人以及买工具的人,也不乏一对对手拉着手的情侣们。
结业季充斥着离此外味道,而这种令人伤感的味道新生们闻不到。它专属于即将离校的学生。即将离校的人也会抓紧青春最后的尾巴,在这种味道入心的时候,将恋爱的味道挥洒到校园的每一个角落。
罗汉打饭从食堂回来,他也被长长的地摊吸引了已往。最近他的暖壶不大保温,换个新的又有些不舍,他便想在地摊上淘一个。
前方蜂拥的人群吸引了他的目光,他向里挤了挤,才看清,眼前不大的一个小摊上,放了几个精致的照相机。吸引人群眼光的,即是这几个模样颇新的照相机。围的人太多,摊主们倒显得有些拘谨。
罗汉认得眼前这几小我私家,他们是校园里较为扎眼的几个留学生,这个卖相机的,即是个日本留学生。这种日本进口的相机价钱很贵,罗汉哪里有钱买这工具,他连想都不敢去想,便挤出了人群。
一抬头,便瞧见远处孤零零的一个小摊。摊上摆了个印着大红色喜字的搪瓷暖壶,那壶一下就吸引了他的眼球。只见亮白的搪瓷上两只于飞的金凤围绕着大红色的双喜,铝制的壶盖边缘平滑整齐,没有半点磕碰,崭新的暖壶看起来似乎没有用过一般。
“里面也很新!”一个很轻柔的声音说道,说完那女孩子摘下暖壶的铝盖。
果真里面那个裹着铝皮的木质瓶塞也很新。罗汉顺着拿瓶塞的那只雪白纤细的手望去,眼前一个模样清秀的女孩瞪着忽闪的大眼睛正看着自己。
他从未见过如此清秀的女子,尤其是她额下笑起来的一弯新月,看得让人心里扑腾、扑腾直跳。罗汉拿起了壶,竟不敢再去看一眼那冒着灵气的眼睛。
“这个壶我用了两年……”女孩子捋了下耳边的头发说道,“你要是喜欢,就给一块钱吧!这个是我从家里带来的!供销社的壶没有这个好!”她注视着罗汉,简陋是女孩子看得出来,罗汉真的是需要一个暖壶。
旁边围着卖相机的人群散开,罗汉付了一元钱给女孩子,便急遽离开。那女孩子一直目送着罗汉离开,良久才转身。
“牧同学啊!你不能每次卖你的工具都像送走自己的亲儿子一样!”旁边与她一起来的女孩子坐在石阶上,惋惜地说道。
“哪有?就是有点舍不得!”那女孩说道,
“你这母爱得有多泛滥啊!连工具都不放过!哈哈——”
“别闹……”
“哎?眼神有点差池啊!适才买暖壶的人可挺帅气的!马上就要走的人了,想也没用……”
“哎呀!暖壶上的瓶塞忘拿了!”那女孩子猛然发现手中还握着那个木质的瓶塞。再看人群中早不见了罗汉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