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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精岛

第68章 牧澜

地精岛 使青 4238 2020-12-30 08:55:29

  霍晨晓封禁了二十年的心门开始地震山摇,有人要摘走他天上的北斗七星,他急的吐了血。

  医生建议他换个空气好的地方疗养,霍晨晓指了指菲律宾群岛,那是他最初就觉得离南巫里最近的地方。

  那也是霍菲最后一次见自己的父亲,他就如同一个行迁就木的老将一样,边关锋火未熄,他披挂上阵,请缨卫国杀敌。蹒跚的巨人自此就消失在了南太平洋的群岛中……

  两年后,霍菲的母亲病逝,随之她生前有关研究的古代地理史学的研究被国内外广泛关注,其中就包罗日本的学会。

  霍菲接过了母亲手中的笔,母亲生前没有抒写完的,她要继续抒写。很快就有几个日本的学会争相邀请她加入,开出的条件也是令人咋舌。实际背后控股学会的,即是这东京商会。

  霍菲拒绝的很爽性,她不想母亲的学术研究漂洋过海到异国他乡。尤其是对《岛夷志》的研究,不仅仅是父亲的未竟之志,更是母亲在世间仅存的印记。似乎母亲的一摞摞手稿,那一行行隽秀的字体,依然留存着她的气息,那几支斜放在笔筒里的水笔,另有着她指尖留下的余温。

  如今两位老人都已经不在身边,形单影只的霍菲,常去学校行政楼二楼的那间小屋,那是她母亲生前常住的宿舍。与其说是一个单间宿舍,不如说是一个小书屋。

  约四十平米的空间里,正对着窗外的是一张永远铺着花格子床单的单人床,床单的边缘虽然经过常年的水洗已经发了白,但是铺展的十分整洁,没有一丝一毫的褶皱,闻上去另有洗衣粉淡淡的清香味。

  除了一把木椅与一张小书桌,房间里的空间尽被书柜装满,而书柜的格子上,紧凑的排满了种种各样的书籍。

  小书桌上叠放着几本条记,桌子下面冬天常放着一台不大的电暖气,夏天则换成了一台较矮的风扇。

  母亲生前的饮食较为清淡,除了去学校的食堂打些蔬菜、米饭之外,自己经常会腌制一小坛泡菜。

  小时候常来小屋玩的霍菲鼻子特别灵,一进门便能闻到泡菜发酵时的那种淡淡的酸味,她总是嚷着要吃上一口。而这时母亲会洗净手,给她撕上一小条腌的有些发软的豇豆。霍菲总是被酸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咧大了嘴巴,母亲则抿着嘴笑着看着她,脸上洋溢着幸福。然后一边给她梳头一边说:“沦儿啊——不酸,不酸!考试拔尖儿!”

  “沦儿”是霍菲的乳名,母亲常这样喊她,她亦问这乳名的由来,母亲便深情地看着自己,她总能在母亲的眼睛里看见忽闪的泪光,她便不再多问。

  如今霍菲再次看见窗台上的玻璃坛,那里早已空空如也,连那诱人的酸味也荡然无存。睹物思人,经常令她潸然泪下。她索性洗洁净了玻璃坛子,养了条火红色的金鱼进去。

  霍菲常凝视着坛子里的金鱼,如同凝视着镜中的自己。

  学校没有收回这间宿舍,而是留给了霍菲继续使用,这也使得她母亲生前的一些书稿得以保留。

  霍晨晓失联的这几年,陆续有人来探望霍菲,或是她父亲的学生,或是她母亲生前教过的学生及挚友。其中就有一小我私家,生得面白微胖,处事四平八稳。众多人中尤属他勤奋,隔三差五便来,嘘寒问暖,还常带霍菲爱吃的水果与点心,对霍菲的生活照顾的也是细致入微。

  这小我私家确实是霍晨晓的学生,霍菲中学时偶尔见过他频频,他对霍菲也是出奇的好,且霍菲母亲的后世也由这人给料理。因他行事深思熟虑,总是能运筹帷幄,人送外号“八臂罗汉”。

  这八臂罗汉即是我认识的罗汉,名叫罗崎。他是霍晨晓的学生,与霍晨晓一家的关系也颇有渊源。

  实际罗崎很早便认识霍菲,早到他结业那年,霍菲还未满一岁。

  今后的二十年间,罗崎常时不时地泛起在霍菲的生活中,逢年或过节,总能看到他的身影,他忙前忙后,除了看望他的恩师及师娘,即是看望霍菲,对霍菲也是呵护备至。霍菲早已习惯了这位如父亲本家弟弟一样的罗叔。

  霍菲母亲的葬礼由罗汉料理,她生前教过的学生与挚友,罗汉也一一通知。讣密告出后第三天,葬礼在距离学校四十公里的松鹤园公墓举行。

  松鹤园中,复古的青灰色大门,层叠向上翘起的楼角如同振翅高飞的仙鹤,各色纸折的仙鹤挂满了松树枝头,随着初秋的凉意在风中摇曳。

  这里是通往另外一个世界的大门。天空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一把把圆黑伞下陆续赶来的人们身着玄色或深色的衣服,胸前佩戴着一朵白菊,相互认识或不认识,都平静、庄重地来送这位教书育人三十余载的老教师最后一程。

  “你母亲是个好人,与你父亲一样正直、善良。”罗汉流着眼泪说道,他说些什么也难掩内心的悲痛。

  “人终有一天都市走到这一步,前面的路无论是通向灼烁或黑暗,后面送行的人无论是多或少,到这时一切都得止步。剩下的路只能容你一小我私家走,就如你其时孑立地来到这个世界一样。你唯一会带走的是这一生积攒的那些温暖的人情,以便反抗路上那些无助、孤苦。我们想起你的孤苦,也会想起自己的,止不住内心的悲痛,便潸然泪下。”这是摘自牧澜条记中的语句,也是葬礼上的悼词。几十年前,牧澜送走的人,怀着伤心写下这些悼词,几十年后,罗汉送走牧澜,又念起这些悼词。念着念着,他便潸然泪下。

  人生原来就是一次苦旅,霍菲应该体会最深,她的两位至亲已经走了一位,父亲至今杳无音信。往后的余生她还未来得及学会坚强,便直面扑来。现在,她比谁都显得越发无助。唯有握紧罗汉哆嗦的手,才气勉强撑起眼前被泪模糊的视线。

  送走了母亲,霍菲回到学校,结业时间临近,她选择了留校,在史学系任教代课老师。同时也继续着母亲生前尚未完成的《岛夷志》的研究。

  凭借自己的专业知识与积累,她陆续以校研究所研究员的身份在学术论坛上发表了几篇文章,论述自己的看法。很快就有媒体嗅着蛛丝马迹挖掘出了霍菲的身份,几篇标题为“史书航海巨作《岛夷志》的研究继续者”或“牧澜博士的女儿与《岛夷志》”等等,在自媒体的流传量敏捷飙升。后篇文章爽性直接剑指牧澜,妄加评论小我私家隐私,在网络上引起了不小的惊动与争论。

  牧澜,是霍菲母亲的名字。

  牧,出自《诗经》中的“自牧归荑,洵美且异”。澜,有大波为澜,小波为沦一说。牧澜,寓意为美好孕育在那海浪轻柔的舞动中。

  何等意味深长的名字,如她的一生一样,优雅、轻柔,平静的如同轻轻伏在海浪上的羽毛一般。但如此优雅的名字却淹没于一些粗鄙的网络媒体与看客们口诛笔伐的口水仗中。这些文章、评论在论坛上迅速流传、转载。前篇还好,言论多是站在学术的角度,后篇则过多挖掘了有关霍菲的一些身世及听说,尤以后篇的点击量最多,霍菲看了也是一笑而置之。

  这些天南地北的话题总会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而网络时代更是给那些窥探欲极强的人大开方便之门,民众人物的生活隐私常年攻克头条已经不再稀奇。幸运的是,牧澜算不上民众人物,只是学校里的一位受人尊敬的史学教授而已。只是将她推到聚光灯下的,是那本在东京拍卖会上拍出天价的《岛夷志》,且博足了众人的眼球,也勾得那些贪婪的人连灵魂都出了窍。

  我之所以说霍菲的母亲是幸运的,是因为她体面地离开后才引起了关注,比起拖着孱弱的病体还要应付网络上的语言暴力及那些贪婪的鬼魅没日没夜地敲门,倒是赚了一身的轻松。

  也是她平静的离去,早断了一些人的念想,至少他们另有那么一点敬重死者的良知。觉得去挖开一个死者的宅兆,问问她的生前与旧事,恐觉得有些无耻。

  “丧尽其哀、祭尽其敬”这是我们的习俗,也是传统。他们倒也没忘得洁净,与那些鬼魅相比,只是嘴上未积些口德而已。

  “网络上的言论,都是些没影的事儿!他们为了博人眼球,经常胡编乱造!”罗汉慰藉霍菲道。

  外表看起来轻松、镇定的霍菲,最近也是让网上的言论闹得憔悴了许多。罗汉希望能资助她缓解些许压力。

  “我闷的透不外气来!”霍菲咬着嘴唇说道。

  罗汉看着书柜上的书杂乱无章地堆满了整个小书桌,窗外的风吹进来,摞在书上的手稿散了一地。他弯腰拾起,不禁叹了口气。向来整洁洁净的霍菲现在真的是乱了阵脚,连那玻璃罐里的水都混的发了黄,里面那条火红色的金鱼如她的内心一样,焦躁地在里面撞来撞去。

  罗汉看着鱼,他不敢去想自己也是那条憋得快要窒息的鱼。

  “这鱼......嗯......该换换水了!”罗汉说完,抱起了窗台上的鱼缸径直向水房走去。

  走廊的尽头传来水管“哗啦啦”的声响,另有罗汉的手掌用力洗着玻璃罐子发出的声音。似乎罐子也在敦促着。他心里有话要讲,这话在心里也藏了足够久,久到他觉得这成了一件极其重要的工具。如一件被从里到外裹得严严实实,又左三层右三层套了盒子,装了匣子的宝物,开启时得选个良辰吉日,焚香沐浴后,再磕上三个响头,如同拜菩萨一样,得有个庄重的仪式。

  “换了水,鱼又活过来了——”罗汉抱着罐子回来说道。

  他终归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准备仪式。从水房到书房,不外二十步,无数次他倒下又站起,内心的日月更替如若数年。

  他终是没有勇气来决断,只可惜手里捧的是那清凌凌的,让鱼活蹦乱跳的水,而不是可以用来壮胆的酒,否则的话,猛灌几口下去,倒也能吐出来心窝子里的实言。

  玻璃罐子里火红色的金鱼又活过来了,它欢快地在水里游着,被弧形的玻璃放大了数倍的眼睛盯着失神的霍菲。

  霍菲看着那只似乎若有期待的大眼睛,闪着银光,在水里晃动着,像极了自己小时候瞪圆了眼睛盯着那泡菜坛子里浮起的气泡的样子。她看着看着,泪水就湿了眼角。

  她愈忖量那泡菜的酸味,鼻子就愈加的酸,连心底都泛起了无尽的酸楚。泪眼模糊中远远地瞭见窗外那湖边走来一个步履轻盈又似曾相识的身影,她迅速抹了一把泪,那不是母亲。母亲已经不在这里,她平静地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早在葬礼那天,霍菲就看见母亲也是微笑着,迈着轻盈的法式,向她挥手离别。

  逝去,注定是一小我私家的旅程,孑立也好,无助也罢,无论谁,终归都要面对。母亲如此,她也一样。

  “可是我还没有准备好!”霍菲将脸埋在双手里哭泣着说道。

  罗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或许该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内心翻腾着的连同胃里一起纠缠着,酸的、咸的与那些无法吐露的苦楚都将他的脑子抹成空白。他不想在此时就把霍菲从牧澜这里夺走。即即是在两年前,牧澜感受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早已对自己吐露了心声,他仍觉得这样做,于霍菲或牧澜都过于残忍。但是每当看到霍菲无助、孤苦的样子,罗汉的内心又是备受煎熬。

  “换个情况吧!或许能活的轻松些!”罗汉长叹一口气说道。

  霍菲一张一张地叠着那些被风吹乱的书稿,眼泪“啪嗒、啪嗒”地打在纸稿上,她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我每次只有来到这里,才气感受她还在世,这些纸......这些纸是她留给我唯一的工具,你知道,这些不是纸!你知道的......她想要什么,我每次从这个房间走出去,都觉得她的手攥着我的手,舍不得松开!”霍菲哽咽着说道,她说完,将那摞稿纸紧紧地抱在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罗汉红了眼圈,他认识牧澜已有二十年有余,牧澜的内心究竟想要什么?罗汉简陋也清楚。总而言之,他欠她的,这辈子都还不清。除了体面地送她离去,这又能弥补得了什么呢?想到这里,罗汉变得泪眼摩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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