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皮,别那么惆怅,以后有啥事情,多跟我说说!”我慰藉他道,
“这趟我们赚足了钱,我跟你去找找杨婳!丢了的,咱统统都给找回来!”我说,
“再说吧!香蕉应该烤熟了,我有些饿了!”他说。
我跟在青皮后面,回到了石墙内,还未走进,就听见罗汉爽朗的笑声。
“青皮兄弟,来吃根烤肠!”威尔森递给青皮一根烧的乌黑的香蕉说道,
“俩人的情话说完啦?”罗汉笑着问,
“哪有什么情话?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我惨笑道,罗汉递给我一根青香蕉,我摆了摆手。
“太生的香蕉吃了容易便秘!”我说,
“烤熟了应该没事吧?尔森他们就这么吃啊?”说完罗汉看着威尔森。
“不碍事,不碍事!这种蕉摘的时候熟的也差不多了!野生的香蕉皮看着青,里面都熟了!”威尔森一边吐着嘴里的热气一边说道。
我接过那根烤的乌黑的香蕉,摸起来里面竟有些稀软,拨开柔软的皮,轻轻地咬了一口,香蕉已经被烤的有些粘稠,比生吃的时候还甜,而且另有一种果派的味道。
“吃吧!吃吧!烤着吃的香蕉对肠胃好!”威尔森说道。
青皮低着头,一口气吃了几根,他可能确实饿了,也可能是已往的事情耗了他太多的神。我看着默默吃着香蕉的青皮,心里难免有些酸,当初若是我早知道这些事情,他可能会好过一些。
也可能我真的什么也做不了,或者什么也没做。
因为我不太确定那个时候的自己是否有现在这样珍惜青皮?想到这里,我竟有些自责。
“吃好了抓紧休息啊——明天早些时候,咱们进矿洞瞧瞧!”罗汉将几块石头围住了火堆说道,
青皮胡乱抓了把草在手里擦了擦,丢给我一个大包给我。
“你当枕头吧!”然后自己卷了件衣服,在离火堆不远的地方睡去了。
夜已经很深,宁静的天空乌云也散尽,只剩下不太明亮的月亮孤苦地挂在夜空上。我的眼皮沉下来,心也随着静下来,耳朵却听得出奇的清。
森林里的树叶相互摩擦发出“擦擦”的声响,竟分不清那是风刮的?照旧植被疯狂伸展的声音。虫子的低鸣,鸟突然尖锐的叫声,另有那不知名字的动物哮喘一般的低吼声。
我的思绪随着一阵阵微风飘来飘去,忽远忽近,直至融入着混沌的夜色中。虽是第一次在空旷的野外留宿,与那半山洞比,只多了四面石墙而已,我却睡得十分踏实。有罗汉与青皮在身边,胜过十丈厚的山壁。
这一夜,竟然无梦。
“一个兵—醒醒!”
我揉着眼睛,朦胧中看见罗汉与霍菲已经在收拾背包里的工具。我挣扎着坐起,满身酸痛,后背如同背了块石板一般。我攥起拳头向后背砸着,砸过的地方,僵硬稍缓解了些。
“怎么样?满身疼吧?听尔森说昨天你们追蟹都追疯了!”罗汉说道,我点了颔首,环视四周,却不见青皮与威尔森。
“他俩呢?”我问,
“他俩回半山洞找油灯去了,没准进了矿洞能用上。”罗汉说。
我用力砸了后背几拳,又拉扯了几下,感受后背宽松了些,嘴里却干的冒了烟一样。霍菲扔过来一个椰子与我。
“你昨天夜里的梦话跟念经一样。”她笑着说道,
“哦——真是美意思……影响到你们休息了!”我内疚地说道,
“一个兵啊,他心事太多!心事多的人,夜里睡觉总会很累!”罗汉说道,我低头慌忙收拾着工具,我心里的这些破事与威尔森比起来顶多是鸡毛蒜皮,与青皮的事情比起来更微不足道。
背包里面有沙子,我将包倒空,沙子与青皮的衣服、潜水镜、雪茄、杂七杂八的工具“哗啦”地一下都被倒在地上。鼓鼓囊囊的衣服里包裹着一件工具,我打开后才发现竟是那个淡蓝色的面具,一向邋遢的青皮对这个面具却包裹的甚是精细。
“一个兵,走吧!我们去矿洞与他俩汇合。”罗汉再一次检查了燃尽的火堆,确认不再有火星后,我们便一同向着山洞出发。
“一个兵,这外国的杨花是谁?”罗汉笑着问道,
“外国的?”我一头雾水,
“我也没听得太清,你说梦话时可能就是说的外国的吧?”罗汉的话令我我有些受惊,一时竟语塞。
“你夜里一直重复念叨了许多几何遍,我与罗总赌钱,她一定是个很美的女孩子!”霍菲笑着说道。
我羞愧不已,他们口中的“外国的”指的是外国娘们—杨婳。
“我怎么会一直念叨她?”我心里纳闷,
“叫杨婳,女字旁加一个画画的画,不是我……”我吞吐道,我想说,那是青皮的女人,却突然觉得无比尴尬,因为在梦里念叨了一夜别人的女人。
“杨婳——婳,何等美好的一个名字!”霍菲叹息道,
“嗯,确实……是个美好的女孩子。”我低着头说道,
“哦,不是美好,是美,青皮说的!”我又解释道,罗汉与霍菲相视一笑。
“你看吧!一个兵他没你说的那么老实!”罗汉哈哈地笑着说道,
“就别取笑我了!杨婳,她是……是青皮的。”我尴尬地说着,后面一句终是卡在了喉咙里,吞吞吐吐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缘何别人女人的名字会泛起在自己的梦话里。
罗汉与霍菲一前一后地走着,笑着,他们觉得这是个乐子。而我有种只穿了条内裤的感受。
小时候,我也偷偷喜欢过笑起来甜的惹人心痒的外国娘们。如今,也知道了青皮与她的过往,这确实事是件令人羞耻的事情。
待到我们穿过昨天追蟹的那片林子,黎明中的海岸逐渐淡出了白色的轮廓与无穷无尽的湛蓝。
“山洞就在那了!昨天我们看见两小我私家就是从那里开着船走了!”我指了指那空旷的海面说道。
霍菲俯下身在清澈的小溪里洗起来纱巾。
“希望他们来的不要那么快!走吧!青皮他们应该到了!”罗汉说道,我们便顺着山上流下的小溪一直向前走去。远远就瞭见山洞旁两小我私家在挥舞着手臂,其中一小我私家上蹿下跳兴奋的样子像极了猴子。
不用说,那个准是青皮。
“喂——快一点啊!”威尔森在远处兴奋地喊道。
“一个兵——快一点!”青皮也喊道,
“两个没脑子的蠢货!还嫌消息不够大吗?招来人怎么办?”看着这两个无脑的家伙兴奋的有些过了头,我低声骂道,
“倘若阿布们不来,这岛上或许就只有我们这几小我私家了!”罗汉笑着说道。
“纵然阿布们不来,这岛上可能另有熊……之类的工具。”我解释道,我依然坚信这个岛上一定有只熊一样的动物,隐匿于森林中。
“终归是小心一些为妙吧!”罗汉说道。
不多时,我们顺着溪流来到了矿洞外。
“一个兵,你们也太慢了!”青皮手里挥舞着那杆破枪依旧兴奋地说道,
“你就不能小点声?招来他们怎么办?”我瞪了青皮一眼,威尔森笑嘻嘻的过来给他解围。
“严总,你看后面,空旷的海面哪另有小我私家影?没准啊,那些人早就一去不复返了!”他说。
我站稳了脚跟,转身向后望去,满眼的湛蓝直铺向远方,海与天接壤之处被一条细又长的深蓝支解开来,不知是海漫过了天,照旧天垂入了大海,海与天就这样紧紧地粘在了一起。头上的云似乎也触手可及。看着,看着,竟有些窒息,似乎无法走出这海天包裹的世界。
“尔森,灯还能用吗?”罗汉问,
“能拼集着用!这洞里的鸽血红,是我们的啦!”威尔森的眼睛里放着光,那光,比远处礁石上溅起的水花还耀眼。
“猜猜我们在山洞里发现的那些臭泥是啥?”青皮问,我摇了摇头。
“是啥?”罗汉问,
“是油!我俩从没开封的那桶里弄了些,能点着!”威尔森晃了晃手里的灯说道,
“应该是动物的油脂!”霍菲说道,
“动物油脂?”我好奇地问,
“弄欠好是这里的日军炼化的鲸油!或者是用儒艮炼的油!”霍菲不大确定地说道,
“儒艮?”威尔森问道,
“就是海牛。”我说道,
“他们拿海牛炼油?”我受惊道,罗汉点了颔首,接过威尔森手里的马灯放在鼻子前嗅了嗅又立马掩住了口鼻。
“一股腥臭味,肯定是动物油脂了!”罗汉说道,
“这小鬼子在这里弄这么多油干嘛?”青皮问
“管它什么油,能照明就行!”威尔森提着马灯走在最前面。
“走吧,我们进去看看!”罗汉说。
我走近了才看清楚,眼前这个拱形的矿洞,高快要三米,宽约两米,洞顶伸出来一根牛眼粗细的油丝绳,尾端的细丝花一样地乍开,数根纤细的钢丝被风雨蚀的是非纷歧,钢丝里裹满了泥土与铁锈,紧贴着石壁如蛇一般蜿蜒深入到矿洞里。洞口两侧凿的坑坑洼洼的石壁被雨水冲刷的发了白,塞满石眼的苔如藓蜘蛛一样爬的随处都是。
“这水能喝吗?”青皮问,
“最好别喝,矿洞里的水来路不明,可能矿物质超标。”霍菲说道。
一股凉意混着湿气从洞中袭来。向里走,洞内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暗,反而前方有光若隐若现,再向前,远远就能瞭见前方洞顶露出一块湛蓝的天。
“这洞的上面露着个大窟窿啊!”威尔森叹息道。
我抬头望去,洞顶上如火山口一样敞开了一个大窟窿,而脚下可走的地方逐渐缩小,大部门地表已经被那浅而清澈的小溪笼罩。
“水是从这里流出来的!”威尔森指着前方一个圆形的洪流潭说道。我们走近,才看清,眼前已经没了去路。一个泛着绿光的洪流潭就在露天的大窟窿下,水里映着湛蓝的天与白云,让人有种潭里藏着天,世界倒悬的错觉。
“没路了啊!”威尔森惋惜地说道,
“是啊,这里看起来就是这个洞的尽头!”我上下审察着这个洞说道。
再仔细看,紧贴着水潭的石壁颜色更暗一些,接近水潭的部门长满了厚厚的一层苔藓,泛着绿光的潭底散落着玄色、褐色、红色的石头。水潭泛黑的部门有些看不清楚,可能是石头,也可能是更深的地方。
我们围着水潭,失去了前进的路。
“唉——还以为这里有什么宝物,就一个水坑啊!”威尔森失落地说道,
“这个洞到头了!在向前走,预计就得往上爬!”罗汉向上指着头顶的大窟窿说道,
“唉!没有鸽血红喽!我们照旧回去捡那鬼子的骨头吧!”威尔森变得沮丧起来。
“瞧你那点前程!鸽血红!鸽血红!满脑子都是鸽血红!”青皮愤愤地说道。
那“鸽血红”几个字似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我也听到了青皮的失落。是的,在我们简朴而愚蠢的脑子里预料好的应该是这洞里藏着数不清的鸽血红,它们会堆成山一样在那里闪着耀眼的光。
而眼前这一潭宁静的水显得格外的酷寒,我们还没涉入其中,满怀的期待与热情便被这酷寒的潭水浇了个透心凉。我们的发达梦在这洪流潭前就突然醒了,我们心里燃起的火苗,我们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都葬送在眼前这个水潭里。
“我们啊,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我慰藉青皮道,也是在慰藉自己。
“这倒是个洗澡的好地方!”罗汉滑稽地笑着说道,
“罗总,你还真沉得住气!我们这趟算是白跑啦!”威尔森带着哭腔说道,
“你说遇上台风算咱倒霉,又遇上阿布沙耶夫!咱都拼上了老命,到最后两手空空!什么也没得着啊!”威尔森一边擦着鼻涕一边哭诉道,
“尔森啊,找矿这种事情,有的时候也得靠运气!”我慰藉他说道,
“我这运气啊,向来不怎么好。”我低声说道,似乎眼前这么个结果,倒是配得上我糟糕透顶的运气。
我看着失落的青皮,看着缄默沉静的罗汉,看着眼前夺了我们去路的水潭,我也开始失落起来。
“早该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就不应该心存理想!”我在心里自责道。
我这样的人,运气早在娘胎里就被耗尽,在矿洞里发现数不尽的鸽血红,这如同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定与我无关。想想自己还贪得无厌地继续心存理想,属实有些可笑。
“回去吧——”我在心里开始长吁短叹,再也不想在井底一样的矿洞中多呆一刻,一股厌烦又懊恼的情绪瞬间弥漫了整个脑海。
“走吧!我们原路返回!”威尔森叹着气说道。
看来,我们真要两手空空地原路返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