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资治通鉴

　　赧王五十年（丙申，公元前265年）

　　1 秦宣太后薨。九月，穰侯被解除所有职务，回到他的封地陶邑。

　　【司马光曰】

　　穰侯援立昭王，除其灾害，推荐白起为将，南取鄢、郢，东拓领土，接壤于齐国，使天下诸侯，低头服事秦国。秦国的强大，是穰侯的劳绩。虽然他的骄奢贪婪足以招祸，但也远远没到范雎说的那么大罪状。范雎自己，也不是忠心为秦国而谋，他是要自己取穰侯而代之而已，所以扼紧他的咽喉，强夺了他的权位。太后是秦王生母，穰侯是秦王的舅舅，范雎离间秦王家族，让秦王绝母子之义，失舅甥之恩。总之，范雎也是个倾危之士，危险人物！

　　 2 秦王以子安国君为太子。

　　【胡三省曰】

　　为安国君立儿子异人为继续人埋下伏笔。

　　 3 秦伐赵，攻取三座城池。赵王新立，太后掌权，求救于齐。齐国开出条件说：“必须派赵王的弟弟长安君来做人质。”太后舍不得这亲儿子去外国做人质，齐军就不出救兵。大臣们强烈地进谏，太后说：“再有谁跟我说把长安君送去做人质的，老娘往他脸上吐口水！”左师触龙进见，太后预防着他进谏，盛气凌人，严阵以待。触龙慢吞吞地走进去坐下来，说：“我老了，脚又有毛病，很久没见太后，有时候自己给自己找理由，是太后身体欠好，不要打扰了太后。但是呢，总照旧盼望能见到您。”太后说：“我的行动也不太方便，到哪儿都坐车。”触龙问：“饭量淘汰了没有？”太后说：“主要是喝粥吧。”一通家常话唠下来，太后脸色缓和了，人也放松了。

　　触龙说：“我最小的儿子舒祺不争气，而我又衰老了，特别溺爱他，希望能给他谋个差事，到王宫做侍卫，今天冒死恳求，请太后恩准！”

　　太后说：“没问题。多大了？”

　　触龙说：“十五岁了。年纪还小，但是我希望在自己死之前给他部署好啊！”

　　太后说：“男人也疼爱小儿子吗？”

　　触龙：“比女人还爱得厉害呢！”

　　太后笑了：“女人可纷歧样！”

　　触龙说：“我觉得，太后您对嫁到燕国做皇后的女儿的爱，凌驾对小儿子长安君的爱。”

　　太后说：“你错了，我对燕后的爱，不如对长安君。”

　　触龙说：“没看出来呀！怙恃如果爱子女，就会替他深谋远虑。太后当初送女儿到燕国做王后，您抱着她的脚哭泣，那是想着她嫁得那么远，见不到了呀！她走了之后，你对她很是忖量，但是，每次祭祀祈祷的时候，都说：‘千万不要回来！’那是你替她深谋远虑，希望她伉俪和气，她的子孙能够世世代代做燕王啊！”

　　太后说：“那倒是。”

　　触龙说：“从现在往前数三代，三代以前赵王的子孙封侯的，子孙有今天还在位的没有？”

　　太后说：“没有。”

　　触龙说：“这就是近一点的，自己招祸，远一点的，祸及子孙，都没有好下场！作为国王的子孙，世代封侯欠好吗？那是因为他们职位尊贵，对国家却没有功勋，俸禄封侯，却没有什么劳动孝敬，但他们却拥有国家的名器和财富。今天您给予长安君如此尊贵的职位，封给他膏腴的土地，给他许多的宝器，却不让他为国家立一点劳绩，做一点孝敬，一旦您仙去，长安君凭什么在赵国立足呢？”

　　太后说：“懂了！我全听先生您部署！”于是为长安君备齐一百辆车的盛大车队随从，送他到齐国做人质。齐国如约兴兵。秦军闻风而退。不战而定。

　　赧王五十二年（戊戌，公元前263年）

　　1 秦武安君白起伐韩，攻取南阳。攻占太行山道，并封锁门路。

　　2 楚顷襄王疾病。黄歇对应侯（范雎）说：“如今楚王疾病，恐怕不起，秦国不如让楚太子回国。太子得以继位，一定事奉秦国，也谢谢丞相您的恩义，即是获得一个万乘之国的盟友。如果不放他回去，他不外咸阳城里一个布衣黎民而已，楚国另立新君，一定不会跟秦国交好，这样就失掉了一个盟友，断送了一个大国的友谊，不切合秦国的国家利益啊！”应侯向秦王陈诉。秦王说：“先派太子傅回国探病，等他回来之后我们再研究吧！”

　　黄歇与楚太子商议说：“秦王羁留太子，虽然是为了谋取利益。而您事实上没有力量做什么对秦国有利的事。如果您不能回国，而阳文君的两个儿子在国内，一旦大王不幸薨逝，太子不在，阳文君的儿子一定会被立为王，那太子您就没有时机了。为今之计，不如逃亡，和使者一起逃回去。我留在这里应付他们，大不了他们杀了我！”

　　于是太子化妆成楚使者的车夫，得以出关。黄歇在太子官舍守着，每日说太子生病，不能出门。等到太子走远了，才去向秦王谢罪，说：“楚太子已经回国了。臣请死！”秦王怒，要杀他。应侯说：“黄歇为人臣，愿为他的君王牺牲生命。太子继位，一定重用黄歇。不如放他回国，和楚国交好。”秦王同意了。黄歇回到楚国三个月后，顷襄王薨逝。太子继位，是为楚考烈王。以黄歇为相，封以淮北地，号曰春申君。

　　赧王五十五年（辛丑，公元前260年）

　　1 秦左庶长王龁攻陷上党。上党人民向赵国逃亡。赵国廉颇驻军于长平，以安置上党难民。王龁于是移师伐赵。赵军数战不胜，损失了一员副将，四员都尉。赵王与楼昌、虞卿商议。楼昌建议派有分量的大臣前去媾和。虞卿说：“如今决定和战的权力在秦。秦国对打败赵军是志在必得，就算我们去媾和，他们也不会接受。不如派使者给楚、魏两国送上重宝，如果楚、魏两国接受了，秦国担忧又要形整天下合纵抗秦的形势，才有条件媾和。”

　　赵王不听，派郑朱去秦国媾和。秦国体现接受和议。赵王对虞卿说：“你看，秦国接受郑朱媾和了！”虞卿说：“大王一定得不到和议，相反，赵军要被攻破了！为什么这样说呢，如今，天下各国向秦贺胜的使者，都在秦国。郑朱是朱紫，秦王和应侯为了向全世界摆出宁静的姿态，一定会隆重地接待他。天下诸侯看见您派出重臣和秦国媾和，就一定不会来援救赵国了。秦国知道各国都不会派援军，就绝对不行能跟我们议和。”

　　结果果如虞卿所言，秦国盛情接待郑朱，但就是不谈宁静条约。

　　秦军数次打败赵军，廉颇就高挂免战牌，坚壁不出。赵王觉得廉颇屡战屡败，伤亡过多，越发胆怯而不敢出战，很是恼怒，屡次责备他。应侯又派特工带着千两黄金到赵国运动，散布蜚语，说：“秦国真正畏惧的，是马服君赵奢之子赵括。廉颇好搪塞，他很快就会投降了。”赵王中计，于是以赵括替换廉颇为将。蔺相如进谏说：“大王因为赵括的虚名而任用他，就似乎用胶粘住了调弦的柱子来鼓瑟，只能弹一个音，没法变化。赵括只知道读他爸传下来的兵书，不知道随机应变啊！”赵王不听。

　　当初，赵括自幼学习兵法，自以为天下无敌，曾经和他的父亲赵奢一起讨论军事问题，赵奢也说不外他，但是，从来不赞美他。赵括的母亲问赵奢什么原因。赵奢说：“用兵是生死生死之事，但是赵括却总是说得很轻松。赵国不用赵括为将也就而已，如果用他，让赵军全军淹没的就是他了。”等到赵括将要上前线，他的母亲给赵王上书，说赵括不行用。赵王问为什么。赵母说：“当初我侍奉他的父亲时，他身为上将，我亲自事奉一起用餐的同僚，就有十多位；而他所结交为朋友的，有一百多位。大王及王室宗亲所赏赐的财物，全部门给军吏士医生。从受命之日起，就不问家事，全副身心在军事上。而如今赵括一为将，就高坐堂上，向东而坐，手下军吏，头都不敢抬。您赏赏给他的金帛，他全部拿回自己家，随处看哪里有合适的屋子田地，看中的马上就买。大王以为他跟他父亲一样，其实父子二人心志完全差异！所以恳请大王不要任用他！”

　　赵王说：“老太太不必多言，我主意已定。”

　　赵母说：“既然如此，如果赵括兵败，希望罪只在他一人，不要连坐我和家人。”

　　赵王允许了这个最后的请求。

　　秦王听说赵括为将，马上悄悄用武安君白起为上将，王龁改任副将，传令军中：“有敢泄露武安君为上将者斩！”赵括到了军中，取消廉颇的军令，撤换廉颇的军吏，兴兵进攻秦军。白起佯败逃走，引诱赵括追击，又在后面左右两翼展开两支奇兵悄悄地困绕赵军。赵括乘胜追到秦军防御工事前，工事结实，屡次不能攻入。这时候，秦军后面两支奇兵两万五千人阻绝了赵括的退路。又五千骑兵切断了赵军与营垒之间的交通线。赵军被切成两段，粮道隔离。白起出轻兵进攻，赵军作战倒霉，于是就地构筑工事，坚守待援。秦王接到战报，知道赵军粮道隔离，觉得这是一举摧毁赵国军事力量的天赐良机，于是亲自到接近前线的河内地域，迅速发动十五岁以上男丁全部开到长平前线，隔离赵军救兵及粮食。齐、楚两国愿意救赵。赵国缺乏粮食，请求齐国援助粮食。齐王不给。周子说：“赵国对于齐、楚来说，是屏障，就像牙齿之有嘴唇，唇亡则齿寒；今天赵国如果亡了，明天祸殃就到齐、楚了。救赵之急，就像捧着漏水的瓦罐，去救烧焦的铁锅，就这么紧急！况且救赵是高义，击退秦军是显名。义救亡国，威却强秦，这样的事不做，还敬服一点粮食吗？为国谋计，这也太太过了吧！”

　　齐王照旧舍不得粮食，不听。九月，赵军绝粮四十六天，军中士卒私下相互残杀以为食，赵括不能再恪守待援了，急切地想进攻突围，把士卒分为四队，轮番攻击秦军阵地，攻了四五次，照旧不能突围。赵括亲自率锐卒出战，被秦军射杀。赵括一死，赵军瓦解，四十万士卒全部投降。

　　白起说：“秦国已经打下上党，上党黎民不乐意做秦国人，要归附赵国。这些赵军士兵，都是重复之人，不把他们都杀光，留下恐怕还会作乱。”于是使用欺骗手段，将四十万人全部坑杀，留下二百四十个年纪小的放回去。这样加上前面战斗中斩杀的，前后斩首四十万人，赵人大震。

　　【胡三省曰】

　　白起放二百四十个少年回去，不是他心慈手软不杀小孩，而是他的企图。他要这二百四十人回去传秦军之兵威，破赵人之胆，乘胜攻取邯郸，吞并整个赵国。但他的战略，厥后又被范雎阻止。他和范雎因此事结下的矛盾，又让他厥后为秦王所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