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太阳落得早,明明才五点多,若是在平原上,太阳光还狠毒的很,但眼下,祝为民看着那个巨大的咸鸭蛋黄,嘴里喃喃“夕阳无限好……”
今天太折腾了。
虽然有两个老手资助,但一路上的攀爬跳跃,照旧让他满身肌肉酸痛,尤其是胳膊和双腿,只觉得血管一鼓一鼓的,似乎再用力的话,随时会爆裂开来。
赵阿六慰藉道:“李先生再屏口气,走个十分钟就到今晚留宿的地方了,能睡个牢固觉,运气好的话,另有口热汤喝……”
祝为民听了,咬咬牙玩命赶路……然而这十分钟漫长的可以……让他又想到昔日上课时盼望下课的情景。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自己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半个钟头后,一座道观泛起在三人眼前……
“这,这,我们今晚就住这儿?”祝为民看着“道观”结结巴巴的说道……
“别看破……但好歹有房顶,万一晚上下雨也有个遮挡……”
岂止是破?
基础就是残垣断壁。
借着快要落山的夕阳,祝为民简陋视察了这栋修建。
可以看出来,从前这确实间香火旺盛的道观。
粗粗一看就能数出至少三进院子,这才平原上虽然不算什么,但考虑到这是山上,所有的修建质料都要从山下背上来,其工程量和造价自然不行同日而语。
只是眼下……
这好几进院子的大庙,就剩下几间偏厢还算完整。
山门,三清殿,两侧的配殿都近乎不见,横七竖八的房梁凄惨的戳在瓦砾堆上。
废墟中依稀还依稀可见彩色泥塑的碎片。
原本这等大庙都是有围墙的,到了黄昏山门一关后,再要入内,必须用力砸门,才会有人来开门。
可现在,赵阿六带着他们在瓦砾堆中上蹿下跳,都没人来管。
片刻后,他们停在一间偏厢门前……
没有门板,门框也被砸得稀烂,可见其时是被巨大的外力摧毁的。
赵阿六在门框上敲了几下,“守常道长,你在嘛?”
门里传来回覆“谁啊?”
“我,小赵啊。”
“噢,噢进来吧,你稍等,我点个火,这儿黑,地上工具也多……”
一阵嘻嘻索索的声音后,有微弱的火灼烁起来。
祝为民借着亮往地下一看,马上倒吸一口冷气。
门槛里放着一只……铁锅……
锅底破了个窟窿,这会儿正安牢固稳的坐在地上呢……
那个叫守常的羽士留着长须,发髻散乱,显然日子并欠好过。
他将油灯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弯下腰将地上的破铁锅拿开。
“见笑了,这房间没门,要是不加点心思,只怕老羽士这条命早就不在了……”
“你个老家伙,鬼心思还真不少……这可是贼骨头下三滥的套路,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么阴损,当心三清用雷劈你……”
显然赵阿六和这个羽士很是熟悉。
至于铁锅的妙用,祝为民倒是知道。
眼下乡间用的都是土灶,斗笠型的铁锅在上部都有一圈横着锅沿,用来搁在灶上。
这是乡间毛贼的阴损手段,简朴却极其有效。
锅沿边缘很薄,高度正好到人小腿,如果行人快步行进时一脚踢上……
那么小腿迎面骨立刻就会被割开巨大的横向切口……
而且铁锅长年累月的使用,油腻不堪,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年代,油污混淆着种种微生物进入人体后会引发什么样的结果可想而知。
难怪赵阿六说他三清要降雷劈人了。
守常道长嘿嘿一笑,“小赵也不是外人,我和你直说吧,眼下这道观里,除了几个年纪大的走不动,另有当初就受了伤现在还瘫在床上的,能走能说的就老羽士我一个……山下信众看我们可怜,隔三差五凑点米粮送过来,有时还给几个抓药钱……这些都藏在我房间里……”
“要是不做点部署的话,被人抢去,真就要死人了啊……来来,不说这个了,几位请进屋说话吧……山里夜凉爽,吹多了伤阳气的……”
赵阿六看着地上的铁锅,脸上肌肉有点抽筋,一时间三小我私家是想到一块儿去了:进门就有那么阴损的“机关”,这房间里不知道该布下什么天罗地网呢,万一不小心误触……
赵阿六连忙摆手:“你这个房间,我们照旧算了,万一真少了点什么,那就说不清楚了……我这么晚过来就是找这睡觉的地方……”
“睡觉……地方有的,就是隔邻另有两间空房,不外门板都没了……要不,你们把铁锅拿去?”
“算了,算了,这个机关你自己留着吧……”赵阿六摇头,顺手塞了几张票子已往。
“哎,哎,这个怎么美意思?”守常连忙推却。
“别假客气了,你也是不容易,一小我私家照顾好几个,这钱买点吃得,记着,千万别存起来,有多余的话,下山去买点布存着也好,起码天冷了,还能盖在身上……”
“哎……贫道内疚,内疚,多谢赵施主了……这,这就不客气了,三清在上,赵施主日后必得好报……”
“好报?”赵阿六撇撇嘴“借你吉言了!”
守常将那几张钞票塞进道袍里,又在外面按了按,这才带来三人走到一间看起来极其破旧的屋子前。
“小赵,你别看这间破破烂烂的,但这屋子的后窗大且低,窗外就是一道斜坡,人可以顺着滑下去,到了坡底,不停的往东跑,见到一道山梁就没事了……”
守常道长衣着邋遢,但却是个妙人,对于赵阿六身后的两人完全不闻不问,只当没看到的。
但部署的房间却又便于滑脚……
“这屋子没有门,里面难免有蚊虫,旁边有柴堆,小赵你可以烧个火薰一薰,房间有了烟火气后,蚊虫也不容易进来。就是记恰当心些,别把屋子给点着了……贫道先睡觉去了,明天一早我会叫你们的……”
说完扭头便走,一边挠着后脊梁,一边嘴里还哼着小曲,显然心情不错。
“对了,厨房里有不少山芋,你们随便吃……”他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
三人目送他进了自己房间,又听到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显然破铁锅归位,另有些未知的机关消息预计也都上弦了……
于是,三人分工,赵阿六去厨房清洗山芋,这算是今天的晚饭,虽然褡裢里带着大饼当干粮,但在这情况不明的山里赶路,身边终归要备些粮食才放心,凭据赵阿六的说法,如果碰到伪军和忠救军“联袂”搜山,那就得找个山沟躲个三五天,等风头已往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