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让混堂的伙计去隔邻面馆叫了三碗面镇江最着名的锅盖面。
赵阿六和冯有福唏哩呼噜吃的不亦乐乎。
祝为民用筷子挑了几根面，放到嘴里，觉得味同嚼蜡，叹了口气将筷子放下“我吃饱了……”
“不行，你得吃完，后面几天都是山路，沿途也没啥好工具能吃，今天必须吃饱。”赵阿六闷着头嗦罗着面条，导致他说话含糊不清，可语气却十分坚决。
冯有福没说话，但一面嚼着一面颔首，显然他们立场一致。
祝为民看着好胃口的两人，不知道该哭照旧该笑，叹了口气：“哎……你们竟然还吃得下去，我，我真是没胃口……”
“哈？”赵阿六把脑袋从碗里挪出来，盯着祝为民看了半天，腮帮子高速运动，最终两眼一闭，把嘴里的工具全咽下去“所以。李先生，你觉得我不应有胃口？”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真的……”祝为民讷讷道“我，我实在是，明明是三个东瀛赤佬在我们的土地上撒酒疯，结果还要我们给他们钱，我，我实在是……实在是”
说着眼圈竟然都有些红了。
“赵兄弟，别见责。”冯有福插嘴道“我们……嗯，李先生，是个念书人，一身本事大的不得了，就是啊，就是啊，这种时候有点想不开，你老弟别见责，别见责。”
“噗嗤”赵阿六倒是笑了起来，随手把面碗一放“怎么会见责，这说明李先生有良心是中国人嘛……但是……哎……”
“李先生”赵阿六组织了下语句，慢吞吞的说道“你年纪比我大，但今天我要冒犯一下，你这想法有问题，我说话直，你别见责。”
然后也掉臂祝为民是否愿意听，赵阿六继续说道：“要说不平气，我今天吃了两记东瀛雪茄和一记东瀛火腿。”
因为挨过耳光后，脸上会浮现出指印，粗细是非类似雪茄，至于火腿么，原质料就是猪腿，也算是眼下小民的苦中作乐说法了。
“然后冯先生也损失了一大笔钱，我们两个都没想不开，你有啥想不开的呢？”
“这种情况也不是一天两天，我不知道李先生你是什么也不知道你们去广德做什么？但我知道那地方是忠救军的前线指挥部，按理说正经人是不会去的。”
“但是呢，我照旧很愉快的接受任务，而且保证之后的行程尽心尽力。为啥？不就是希望在我们的努力下，把东瀛赤佬赶下东海么？”
“一句，组织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而且一定要做好！我相信组织，相信他们会带着我们把这个世界变得越发美好的！”
赵阿六说话，又低头吸起面条来。
可祝为民发现，当他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眶明白也是红了。
“李先生，赵兄弟这话说到点子上了，老冯比你大几岁，见得多，受的委屈也多，但这种事情，我们记在心里就好，到时一起和他们算总账！”
“老冯这条命，就不是自己的了，谁能带着我把这帮赤佬统统做掉，我的命就是他的！命都不要了，受点委屈算什么？”
“那个，那个谁，对，孔先生不是常在书台上说么，大丈夫龙门要跳，狗洞也要钻！”
“赶忙吃，吃完赶忙睡，养足精神，这趟活儿欠好办啊！咱们不能拖赵兄弟的后腿！”
说完冯有福也把脸埋进碗里。
祝为民有点哭笑不得，一个比自己年轻，另一个向来没什么文化，两人说的也都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明白话。
可大道至简。
想想是啊，要说委屈赵阿六不光挨了打，自己他从一个家庭幸福的小开沦落抵家破人亡，只剩他一小我私家跑单帮维持生计，要说对萝卜头的恼恨，肯定在自己之上。
但赵阿六面上却一点都看不出来，该吃吃该喝喝，一切以圆满完成任务为目的。
至于老冯……算了，他虽从来不说，但祝为民知道冯有福的身世也好不到哪里去。
而且出发前，自己还琢磨万一老冯想不通，自己还得继续做事情，以确保他能投入全部精力和智慧。
不意，这粗人也有粗人的妙处“命都不要了，受点委屈算什么？”
话丘八气十足，但仔细想想何尝不是心胸开阔的豪爽呢？
想到这儿，祝为民马上觉得有些羞愧，身上的小布尔乔亚气照旧没洗洁净。
难怪王静斋说加入组织的时机不够成熟，还需要考察……
内疚，确实内疚……
为了制止尴尬，他也把脑袋埋进那个巨大的海碗中。
三人同时发出惊天动地的唏哩呼噜声音，倒是引得一众浴客侧目。
纷纷找伙计探询，这到低是哪家面馆的出品，竟然“听”起来那么好吃……
于是乎，于是旁边开了多年的面馆，今天生意突然火爆起来，混堂的休息室，纷歧会便人手一碗面，吃得不亦乐乎。
“赵老弟，你们镇江这习俗倒少见啊，怎么都喜畛刳混堂吃面？”
赵阿六挠着脑袋，满脸不行思议“我从小长在这里，从来没听说有这个习俗啊？”
可看着眼前的景象，他也只能一头雾水……
当天晚上，三人就在澡堂子里的沙发躺椅上搪塞了一晚。
初时，祝为民另有些不适应。
晚上兼做旅馆是澡堂的重要收入来源之一，虽然不多但胜在稳定。
这年头穷人多，出门在外不是每小我私家都住得起旅馆酒店的，但江南地域好歹是传统鱼米之乡，民间相对富庶，混堂在打烊后摇身一酿成为旅店，虽然反抗，但总比睡通铺的大车店或者是铺盖鸡毛的鸡毛小店要来的惬意。
夜间烧水锅炉停了，但余热终究照旧有的，况且沙发躺椅和铺盖毛巾也一应俱全，开混堂最不缺的就是水和肥皂，这些工具都洗的干洁净净，住混堂听起来寒酸，但要论实惠水平，听听这此起彼伏的鼾声就知道了。
祝为民睁着眼，翻来覆去，心潮澎湃。
但听到冯有福和赵阿六两个老江湖睡得都挺香，于是一颗心也就放了下来，一想到之后连续几天都要翻山越岭，马上睡意袭来，也沉甜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