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白首谪仙经
墨绿的山色，在阴风冷雨里，像极往砚里的墨汁。。
盘绕在墨水峰的长龙栈道，生起点点光华，部署在首尾中交相呼应的法阵秘而不露地运转。搭建在悬崖峭壁的狭窄过道，地面干燥，不沾一点儿雨水，任飞流而下的瀑布，哗哗急流。
叶苏撑着伞，走到峰顶，雨声嘈杂，面前仿古的楼阁在瓢泼中，如疾风骤雨里的灯塔，屹立不倒，雷霆不惧，而且流淌着雨水的绿色琉璃瓦，光线绽现，忽闪忽闪。
瞥了眼青松，树下不见江老头的身影。纵然是自然里最稀疏平常的云雷，也不是金丹境能随便抗衡的。
门口的屋檐上，雨丝如线，成串地挂着。下方，江老头躺在躺椅上，悠闲自在地挠了挠背，绝不担忧天雷劈下。
“又翘课啦？”他眨了眨眼皮，半醒半昏。
“又睡？”叶苏毫无尊老的看法，揶揄道。
“睡觉可是人间美事，老了就该多睡觉。”江老头伸了伸拦腰，一呼一吸，弥漫在青松四周浓郁的灵气徐徐流入脸上七窍。
“逃课也是快事，难得做回学生，虽然要逃。”叶苏反呛了一句，跨过门槛，进入书阁。
“修炼没到火候，嘴先有火候成了精。”江老头翻了个身子，侧躺着，撇撇嘴道：“酿成扛精。”
……
通往二层阁楼，是一段实木的楼梯。
噔噔，叶苏拾级而上，走到楼梯口，口袋中的借阅卡微微发亮发烫，部署在此的屏障禁制宛若无物，流通而入。
眼前，左右立着两座屏风，金漆彩绘，玉石镶嵌，雅致清贵，气韵深厚。中间放置着一张紫檀异化的香木圆桌，四根桌腿镌刻异兽獬豸，独角，似麟，双目圆瞪，栩栩如生。
桌面摆了一座博山炉，青铜色泽，如山翠绿，顶盖镂空，仿若群山，层峦叠嶂，其间雕有云气纹，更有飞鹤鸟禽若隐若现，支柱即是羽人托炉。
这件骨董香炉，出自炼器各人之手，叶苏一眼看破，是一尊下品法器，位列修真器物里的第二个品级，至少是金丹境宗师收集特殊矿铁，动用金丹旺火炼制。
现在，香木圆桌本就散发天然木香，醇和沉稳，博山炉又焚香生烟，缕缕飘出，缭绕炉体，彷如流云汇海，朦胧缥缈，再看盖顶，形似群山，意似仙山。
香烟四散，雾遮前路，迷迷茫茫中，神识一扫，虚实明白，真假易测。
叶苏第二眼发现这博山炉的玄妙，无火无木，自燃生烟，云里雾里，都是炼制时内置在香炉里的秘之又秘的玄术禁制，一旦有人擅自突入或者进出的方式差池，都可能触发陷阱，身心神将卷入到云雾当中，难以自拔。
另有小我私家。
叶苏起脚，故意发出脚步声，望向左边的群鹤屏风，只见从里探出一个头，目光直直地看向前方。
“我是二楼治理员汪海洋，有借阅卡到左边来。”
他打了个哈气道：“没有的话，就赶忙下楼，擅闯二楼，结果不小！”
叶苏拿出借阅卡，卡面闪烁着莹莹蓝光。
正面左下角一串13位的数字，尤为闪耀，微光投射在博山炉飘散而出的云雾里，显示出13位数字，尔后流云翻涌，陪同烟雾一同消失，屏风与圆桌间泛起一条窄窄的过道入口。
“这种鬼天气来？”
汪海洋圆脸细眼，宽鼻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梳着贝Ψ，抹上发蜡，四月的天穿着一身丝绸质地的衣裤，显得一丝斯文。
“生面孔。”
他眨了眨小眼，细细审察来者，问道：“知道二楼的规则吗？”
叶苏摇了摇头，大大方方道：“不知道。”
“不知道，你还往前走。”
汪海洋撇撇嘴，以过来人的口吻教训道：“你们这些刚获得借阅卡的年轻人，总是这么冒冒失失，幸亏遇到学长我。”
“学长？”
叶苏粗粗看了眼汪海洋，人简直就像熟透都发烂的苹果，眼袋发黑，皮肤褶皱，体态臃肿，大腹便便，看上去肯定是比忙于生计的陈方平年轻富态，但即便在怎么妆扮，一样是四十多岁的模样，唯一值得自己多看两眼的，是他口鼻间那撇的小胡子，两端向上翘起，特别喜感。
“是啊，我是零三年宁甬一中的结业生，难道不是你学长吗？”
然而，叶苏不为所动，不礼敬不接腔，很不上道。
汪海洋冷哼一声，收回眼神，嫌弃道：“行了行了，赶忙进去，脚步轻点，别像适才打扰我眯眼。”
叶苏不言不语往前，与汪海洋擦肩而过的刹那，耳边又听到冷冷的忠告：“一张借阅卡只能停留二楼1小时，在里面翻阅可以，严禁携带文具私自缮写，不要试图冒犯这条规则。”
进入室内，外边阴天昏暗，二楼里面灯火烛照，明亮幽静，没有经年灰尘，没有蛛网拖连，给人一种时间带来的沧桑感。
书架部署的花样与旧书库无疑，只是旧书库的气势派头更贴现代，此地显得古朴极简，左右的墙壁上都挂着挂屏，镂刻图案，山水鸟兽，栩栩如生。
书架上的玉简一卷一卷堆叠，分门别类，一排25卷。
宁甬一中的图书馆，一直以来都有宁甬学府第一修真藏库的美誉，但在叶苏看来，遍布禁制的玄功术数，统计出的不外一千册，不多不少，品级上一二转较多，三转四转已经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
按现在的尺度，就只有黄阶下品到上品。如果不是内藏玄机，叶苏连看的欲望都没有。
他祭出强悍的神识，神不知鬼不觉地似水渗入到书卷当中，基础不会触发玉简外在的禁制，自由自在地像海流一样，把书卷上的文字，统统当鱼虾卷入到头脑中。
人就静静地站在走廊上，以他为中心生成头脑的风暴，识海的旋涡，吞没一字一句以及字里行间里的深意玄妙。
识海中的参天树片片树叶摇曳，开始回首解密秘法，三千秘法，如同万能钥匙上的每一把钥匙，都有适合解开的锁孔。
《龙虎玉衡真抄》，可达金丹境。记不清几多，只记得是在某处遗迹里，争抢驾鹤陨落的前辈传承时，斩杀两名心术不正的金丹长老，扑灭他们的储物袋印记找到的战利品。
叶苏扶额，他提不起任何的兴趣，就算是白嫖，从这找不到其它齐全的真经，也绝对不学，除非满屋真的只有这一孤本。
幸亏惊人的算力下，像破译电码，很快又找到四五种真经。
《有根灵照佛典》，念头一闪而过，秃驴僧人丝绝不沾。
《鬼雄圣训》，想法直接掐断，鬼修就不必了，只是随便修个筑基境，应付完小事，安平静静做个普通人。
《青浩神谱》，青浩神王，应该是个渡劫境开辟神域的家伙，我到底是怎么拿到，肯定不是以物易物，这等传承的真经也不会轻易示人，也许，可能，或许，我把整个神域荡平了。
现在追念，叶苏心里另有点小激动。
这本留用，可惜是残缺，只有修炼到元婴境的本经及参悟。
慢着，偏重修炼破境，而且以求飞速来登仙。真元不纯，金丹不稳，元婴不净，欲速则不达，难怪离天人只有临门一脚，堂堂渡劫境神王依然被我斩灭，算了，再找找看吧。
唔，一本女修，咦，两本女修，嘶，三本女修。
叶苏聚注心神，急催神识，在三四千册文籍功诀里，不厌其烦用钥匙打开一扇又一扇，只拼凑出12种真经，15种玄功，另有一本佛道炼体的功法。
想到悬剑山庄衰败，想不到衰败成这样。
“呼。”
十几分钟里太过的运算，饶是神识再强悍，叶苏深深地感应一丝丝精神的疲倦，擦下一滴凝在额头的汗珠，但总算找到心满意足的本经。
你让我替你找寻传承，想不到今日，你却要成了我的自制师父，李清白。
神识慢慢收拢，似乎退潮的白浪，涌回到识海这片汪洋。
旋涡逐渐消失，海不扬波，星辰蓝光落在海平线上，灼灼光华四射，海面波光粼粼，流动的线条满载字句意韵。
他释然一笑，无不感伤地吟诵道：“谁能书左右，白首谪仙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