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白玄盘
湖边柳条飘扬，鸟雀喧闹。
四月里难得的热天气，无风起浪，掀起的热浪一阵高过一阵，更令急躁。
炎炎烈日，杨曼曼只觉小腹里窝着一团火，一直烧到眉目，燃烧着点漆的眼睛。她双手叉腰，直视慢条斯理吃着饭的叶苏，记事起，她从未遇到过像眼前这样的怪人。
“你是第一个敢这么跟我说的人！”
叶苏筷子咬在嘴里，笑道：“怪欠美意思的。”
杨曼曼手伸向腰间，却摸了个空，蹙眉意外，我的剑呢？
一拍脑门，想起来的慌忙，忘了带储物袋。秀鼻轻皱，可爱娇憨，算你运气好。
“我没在夸你！”
她绝不矜持，紧绷修长的细腿一蹬，发作而起，凌空跃入水榭。三两步，走到叶苏的面前，矮小的个头不得不昂头仰视，皮色白腻的脸蓦地铁青，奶凶奶凶道：“你想怎么死？”
“死在你手里？”叶苏斜眼一瞧，脱口而出。
“对，死在我手里。”杨曼曼气嘟嘟地兴起嘴，挥舞着粉拳。
炼气十一重，跟云水瑶高一个修为，但灵气更纯粹厚实，已经有真气凝元的迹象。
外貌上穿的是白衣短袖，粉色连衣裙，却是灵器自带的幻形功效伪装，实则是一整套中品灵器的戎衣套装，前胸后背，披甲待发，随时应战。
现在的自己肯定打不外，但输人不输阵。打架可以输，嘴炮不能输。
叶苏试着开玩笑道：“一定要死在你手里的话，那就用手做十顿八顿香喷喷的美味饭菜，把我撑死。”
噗！另一边隔邻“三一四”号的水榭，距离百米，身在其中的男生听力特殊，瞬间喷饭。
他捧着快餐，顿觉饭菜不香了，嫉妒得冒火，情侣，任何时候都要烧的，不烧不行，我就吹着风，吃着饭，突然就有一堆狗粮洒碗里，汪汪！
“让我做饭给你吃？我看你是想，咻。”
杨曼曼嘴角一抽，脑中始终记得母亲大人千付托万嘱咐要淑女，她两手交替地按压拳头，骨头嘎嘣作响，“这个时候你还敢耍贫嘴！”
“所以太贫才多吃油水。”
叶苏俏皮地伸了伸舌头道：“你这小女人真奇怪，明明说找云水瑶用饭，她人又不在这里，你不去找她，偏留在这里，还要我死，你想，噼……”
“想什么？”杨曼曼眉梢微动。
“想我把你气饱，好不用用饭吗。”
“我看你是找——”
“我只有一份紫米酒酿可以给你，要吃吗？”叶苏拿起盛有酒酿的铁盒。
“你以为这就能让我饶过啊！”
阳光下紫色糯米颗颗丰满晶莹，酒汤散发醉人香味，杨曼曼的翘鼻动了动，喉咙细微地蠕动，右手不见影地一动，立刻抄走叶苏手里的铁盒。
叶苏递上一个瓷勺，“这里有汤匙，不用舔。”
“咳咳，咳咳！”
314水榭里的学生再次咳出饭，所幸没咳出血，他恨恨地在心头立誓，有朝一日剑道成，杀尽天下有情人。
想罢，郁闷地舔了舔香脆可口的鸡腿，提前饭盒拔腿就跑，另寻一处适合只身的地方。
“还不错，哪个食堂买的，下次我也要一，不，两份。”
也不知是饿的，照旧气的，杨曼曼吃得飞快，一下子铁盒见底，一滴不剩。
“我妈做的。”叶苏扒完最后一口。
“啊，你母亲做的，让我吃了，那不是——”
杨曼曼两根手指搅动打转，刚刚郁结在眉头的怒气烟消云散，稚嫩的脸上露出愧疚的神色。
“谢谢……”
声音细若蚊蝇，“你”字还未说出，只见叶苏把沾着米粒汤汁的铁盒递到自己面前，说道：“不用谢，洗洁净还我，两不相欠。”
杨曼曼睁大着圆溜溜的眼睛，O.O，半天说不出话，洗洁净？
“你不会吃干抹净想吃白食吧？”
噗嗤一声，杨曼曼不怒反笑，接过保温盒道：“哼，谁说的，洗就洗，什么时候给你！”
“我今天都在这里，你可以晚上再送回来。”
杨曼曼露出鬼灵精怪的神情，用风铃般清脆的声音喊道：“喂，红领巾，我叫杨曼曼，你叫什么？”
“叶苏。”
“叶苏，叶苏。”杨曼曼呢喃了两遍，攥紧小粉拳，“好，我记着你啦！”
说完，驾驭身法，倩影若惊鸿，飘然而去。
叶苏并没放在心上，伸了个懒腰，春困秋乏，连打哈欠。
拉开书包的拉链，从里面取出一座蒙着布的镜台阵盘。揭开以后，形似梳妆镜，双象雕饰的镂空台座上，支着一枚可旋转的圆形铜盘。
铜盘外表平滑，藏青如夜，圆镜两面都内接四边的正方棋盘，九行九列，纵横交织。中央天元位，处在正方对角线中心点，开了个有着大拇指巨细的洞孔。
对角线犹如楚河汉界，朝向叶苏的正面，黑白圆点，各四十数，宛若群星，左右各占半边，上白下黑，泾渭明白，而背对一面，数目相同，黑白亦明白，但是上黑下白，恰好相反。
白玄盘，这就是刘永仁为自己借出的阵盘，在后勤中心标注叫“阴阳棋盘”，名字源自天地初开，无生混沌，以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阴阳即是两仪，而玄白乃阴阳色相。
按25世纪的划分，白玄阵盘位列一级末流，专门供应家族宗派里对阵法具备天赋或热情的子弟学习阵法的开蒙之物。却想不到，在宁甬一中，被标志为“二品阵盘”。
科技文明在倒退，修真技法同样在倒退。
叶苏不禁感伤，似乎他身处的时代都在开倒车，历史在倒退，一切都在逆流倒退，除了房价。
否则，马九，另有他背后的旺德隆公司何须咄咄逼人，强迫拆迁。
不外一开始，他在2路公交车上推演中，并没往考虑到阵法。
因为抨击一个乳臭未干的赵凯，虽然之间差了五重修为，但元神修复强化过的身体，最大限度地弥补差距，最初设想在图书馆随便挑一本剑谱足矣，只是一时心血来潮，计划重现老友的剑技。
四转剑法搪塞炼气五重，牛刀杀鸡，而且对一只小鸡仔，太残忍。
但是旺德隆公司背后站着筑基境修士，自己在昨天游戏匹配的空暇，查到东钱城宣布了乌衣巷项目的时间节点，距离原定计划拆迁将在两个月后完成。
叶苏虽然不会阻拦拆迁，除非自己再次修炼到金丹以上的境界，有跟兼着宁甬府知府的刘作艺城主谈判的资本，可以讨价还价，否则就是螳臂当车，自找没趣。
他所图的只是一份相对合理丰盛的拆迁赔偿条约，凭此当个拆二代，财政自由，不必事情，吃喝玩乐，了却平庸的一生，然后身死入穴，离开蓝星，仅此而已。
何须搞得这么累？
前世宁唯道，就一心苦修，求道永生，在钩心斗角、弱肉强食的盘龙大陆，夺造化，抢气运，为了一枚圣药，为了一张古方，为了一本真经，从极北打到极南，打打杀杀，快意虽快意，就是过于快意，才显得寥寂。
有时候，强者的烦恼，弱者基础想象不到，因为他也不知道烦恼是什么。
这世叶苏，纯粹想快快乐乐当个懒散人，如果不是要搪塞旺德隆，更懒地筑基。
原本因为没有灵石，没有资源，计划熬两个月的苦，认认真真地修炼，没想到天上掉下个云女人，赠送三枚丹药，虽然它药效一般还难吃得一批，好歹能换来几枚低品灵石，总算有了启动的资本。
人但凡能崛起的第一步，就是有第一桶金。
用在哪呢？
炼丹太贵，又费器材又费药材，客观条件上不到筑基境没有丹火无法炼制，主观上，以前过惯了药来张嘴的日子，当年除了突破的丹药，平常的都是道侣药姬素手炼制，亲手递喂。
现在自己炼丹，不行能的，这一辈子都不想亲自炼丹。
轻轻一想，在墨水峰看了江老头的法阵，叶苏动了黑皮札记里的“吞天聚灵阵”的主意。
自己25岁的时候，学了点阵法的皮毛，就好高骛远，想搞出能云集万里灵气的阵法。
虽然是随手涂鸦之作，也算是重回蓝星的契机，既然能恢复老友的剑技，又怎么能辜负了自己当年的灵感和志向。
尽管阵法一脉，叶苏只是略懂一二。但他的“一二”，恐怕这方世界，天上地下无人出其左右。
最要紧的是自制，叶苏莞尔一笑，轻轻触动白玄盘正面的一个黑点，瞬间变白，对应的反面变黑，宛若翻转棋，正反两面，同一经纬，一经触点，颜色交流。
跟成型阵盘差异的是，一级末流的白玄盘底座里放的是最基础的五行符箓，阴阳必生五行，五行必兼阴阳，初学者练习阵法，大致会从五行阵术起步。
用它布阵，如同能用24位字母敲出无数内容的打字机，需要用正反两面八十子，不停地改变纵横经纬上黑白的数量、方位、形状，由点到面，彷如设计电路电板一样，在底座符箓上设计出五行符文，相互映衬，形成阵图。
当设计完成启动时，需要连接阵引。
白玄盘的阵引，是一根粗短的尖针，正捏在叶苏的手里。
阵引如同电线，电源就是灵石，尖针能够刺穿灵石结实的岩层外貌，把贮存在内的天然灵气一点点导出，然后调整铜镜角度，天元处拇指般大的洞孔一边瞄准尖针，一边瞄准推演出的四象八卦方位，自然而然能催动阵图，演化法阵。
但一个最大的局限是，白玄盘内的符箓数目、篇幅、材质有限，无法刻录发挥繁杂深奥的符文。
叶苏飞快地拨弄白玄盘上黑白，他胸有沟壑，早在下山回无底楼的路上，便将有致命缺陷的吞天聚灵阵，取之合理构想，魔改成增益无害的缩小版本，叫小五行集灵阵。
想到做到，摆出所构想的阵法，将铜盘天元的洞口瞄准插有阵引的低品灵石。
顷刻间，灵石在莫名的牵引下悬浮，白玄盘上的黑白子像霓虹灯般，交相闪烁着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