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 敝笱

　　秋冬之际，天气乍冷回温，阳光温煦恬静，蓝天白云之下，树叶红黄相间，不时会有树叶从枝头悠悠地飘落，无限的眷恋最后终于一声叹息。

　　巡城御史玄廷弼乃左都御史耿介直的学生，耿介直是出了名的先国后家，忠而忘身之人，先帝时期就任都察院的最高主座，是皇上信任的人，也是令皇上头疼的人。

　　而他带出来的徒弟也素有他的作风，公正不阿，又兼职责为巡城御史，经常京城上下纠察奸邪，剪除豪强等，就连皇上的错也是必纠不放的，是耿介直第二，人称“二郎神”。

　　今日他到了衙门里，交接了些事情，便又牵着他的坐骑，一匹年老色衰的瘦马出了都察院，一路去巡查南城治安。

　　刚刚进入南市，便见到店肆琳琅，叫卖之声不停于耳，间或还传来一阵清脆的童谣之声。

　　玄廷弼很是兴奋，所谓“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足见当今圣上治理的天下有“大同”之象，而自己也在其中尽了一份力，他感应无比的欣慰。

　　清脆的童谣之声越发近了，他欣然侧耳倾听，只是听着听着眉头却紧紧皱了起来，打马循着童谣的声音而去。

　　拐过一个商肆，便看见一群孩童，手牵手围着圆圈在唱歌：

　　敝笱在梁，其鱼鲂鳏。

　　齐子归止，其从如云。

　　敝笱在梁，其鱼鲂鱮。

　　齐子归止，其从如雨。

　　敝笱在梁，其鱼唯唯。

　　齐子归止，其从如水。

　　《诗经·齐风·敝笱》！此篇刺文姜也，恶桓公微弱，法制敝坏，不能防闲文姜，使之与其兄齐襄公淫乱，为二国患焉。

　　玄廷弼大吃一惊，这被当做童谣来传唱，岂不是对当今皇后不敬？他不及多思，忙下马探询是谁让他们唱的，问来问去，他们也没有说清楚，皆说是跟邻家的孩子学的。

　　玄廷弼马上拨马转头，一溜儿小跑地便回了都察院，将此事陈诉给了左都御史耿介直。

　　“大人，明日早朝可当廷奏报？”

　　“廷弼啊，报自然要报，只是不行莽撞。我们的职责实质上是朝廷的线人，你我玉壶冰心，为国为民尽心尽力地弹劾奸恶之徒，只是，有时候我们的忠勇也会成为别人手里的刀刃。此事有影射之嫌，有辱帝后，是以要谨慎处置惩罚。这样，你拟个折子，我呈给皇上御览，先看看皇上的反映。”

　　玄廷弼不多一会儿时光便拟好了折子，只一句：坊间传唱童谣《敝笱》。

　　皇上午后便看到了这封奏折，一个童谣值当左都御史大人郑重其事地上奏？

　　初初觉得可笑，然马上便咂摸出了耿介直上奏的意思，皇上的眼中一片寒芒，透着凌厉，似乎要将手中的折子凌迟殆尽。

　　皇上闭了闭眼睛，神情回复如常，他放下折子，想到自己巡边的时候，收到内务府和崔尚宫的奏报：后静养桃花坞，六皇子日陪侍左右，花正茂探病……

　　若是这童谣有影射之意，一定因花正茂而起，他也算是皇后的娘家哥哥，此与文姜和其兄对得上号。皇上又想到前几日早朝，花正茂出头阻止众臣请愿选秀一事，支付成为众矢之的价钱，难道只是为了讲明立场，引起朕的注意？

　　事情就怕思量，诸事联系起来，有些事情便越想越真。皇上一时心中怒不行遏，即便明知道皇后不行能做出令皇家蒙羞之事，然出了这样的谣言，皇上心里仍然熬油一样，险些能够冒出烟儿来了。

　　“来人！”皇上语气森冷不善。

　　王宝一哆嗦，马上便夹着一把进来了，弓着腰听令。

　　“去，到坤宁宫将皇后宣来，马上！”

　　王宝心中连愣一下的心思都不敢有了，马上风火轮一样去传旨。

　　昨晚容茵屁股挨了一顿胖揍，得亏佩芳殷勤地上药，此时才算坐卧无碍了。用过了午膳正躺在窗前的榻上歇息，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洒在人身上，让她如同回到了母亲的怀里，舒适惬意，这样的午后所有的烦恼似乎都能暂时放下，只享受这片刻的安宁与恬静。

　　不想，容茵将将要神迷意散之际，突然王宝来宣旨，容茵心里蓦地升起一团火，她努力吸了几口气，将火气压下去，起身到明间接旨。

　　“皇上口谕，皇后娘娘马上到乾清宫见驾。”王宝语气有些急切地将旨意宣出口，便伸手比了个请的姿势，请皇后娘娘马上动身。

　　“王总管，何事如此着急，总要让娘娘整理仪容。”佩芳瞧着王宝的神色，心里有些担忧，便想打探一二。

　　“娘娘，皇上还在等着，娘娘照旧马上前往吧。”

　　王宝瞧着皇后的脸色仍有些病容，有些心软，接着说到，“娘娘，皇上先前还好好地批折子，不知怎么突然就要宣娘娘已往，奴才瞧着似乎心情欠好。”

　　容茵与配方对视一眼，心里越发没底了，不外，问题显然出在折子上，容茵略定了定，任他什么事情，自己不做亏心事，便也不惧鬼敲门。

　　容茵追随王宝来到御书房，皇上正对着南窗入迷。

　　“参见皇上，皇上大安。”

　　“朕有你这样的皇后，另有什么安不安的？”

　　皇上转身拿起折子，照着气性，他真应该将折子砸在她的脸上，然脱手的刹那，皇上却是收了力道，丢到了容茵的怀里。

　　“朕的皇后好悦目看，只是不知道皇后能不能看懂呢！”皇上语带挖苦。

　　皇上也真是有本事，总是三言两语便能挑起容茵的火气，这是赤裸裸讥笑自己没有学问吗？自己虽说是商家身世，然自小家里也是请了先生，经史子集、诗词歌赋也读了些，何至于这么瞧不起人？

　　容茵不想跟他志气，免得自己又受皮肉之苦，一个能动手打女人的男人，皇上的人品在容茵的心里算是荡然无存了。

　　容茵低头看了看折子，何意？容茵自然知道这首诗，只是她不明白这首童谣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一时静静地忖度着，无话可说。

　　皇上等得不耐烦，冷冷地问：“皇后难道不说说自己的心得？”

　　容茵一下合上折子，淡淡地回话：“回皇上，臣妾没有心得，臣妾不明白皇上巴巴地让臣妾来看这个，是何用意？”

　　“难道不是皇后行为不检？”

　　“皇上这样看臣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