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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花婆

太平日子(一)

观花婆 牵马 2784 2021-01-14 22:05:30

  水书先生这时醒了,伸了个懒腰,过来给我号了号脉,笑着道:“果真恢复能力像狗一样,已经无大碍了。”又道:“不管凌瑞津有多坏,那天倒还真是他替小六受了你几掌,否则小六真是要没命了。”

  水书先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枚丸药,塞给我吃了。太苦了。玄都和沈子昂这时端来了水,七手八脚地喂我喝。太烫了!

  晚上,秦艽和我睡一个屋,找我聊天。

  “你九识的事怎么样了……?”

  “嗯……七羽保了一阵,保不住了,我用地佛果又保过一回,目前看来,似乎还好,我这不是能吃能看能听吗?”

  “哦……”

  她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吞吞吐吐的,不像她。

  “怎么了?你有话就直说。”

  秦艽翻了个身,背对着我,道:“我也就是怀疑。水书先生说,你其时杀红了眼,谁都不认得……我在想……会不会……地佛果简直是保住了你的六识,但末那识却保不住……再加上,我听水书先生说,用来压制你的那个什么槐花藏,也被破了,傅老二那么怕槐婴之力,总是有个理由的吧……明明和你这么熟,也知道你不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为什么非要把你带回西洞庭……?会不会……你自己基础控制不住那股力量……它最终会吞噬你的末那识啊……?这即是城隍法理最终起作用的地方……你逆天渡化了傅小六,总要支付价钱的……我在想,城隍法理是不是在这儿等着你呢……”

  “……”这一层,我倒从未想过。

  我陷入了沉思。秦艽的话,并不是毫无原理。成懿其实也说过类似的话,其时是畏惧我过于依赖地佛果的力量。秦艽说的,会是真的么……?我确实一点都记不起来我其时做过什么——这是最令人恐慌的。

  我终于明白了自己的身世,终于破掉了槐花藏,可为什么,一切都不是我想象的样子呢?我原本不知道自己的爹娘,有师父把我带大,我也不觉得做孤儿有什么欠好,可突然之间,我失去了阿爹和阿娘,再回到孤儿的状态,其中滋味,真是难明。我破掉了槐花藏,我以为只是破掉师父给我下的禁制,可以挣脱无道派的操控,不用见了傅老二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我真是太畏惧像莫家女婴一样,被他当个活珠子似的挂在那冰凉的湖底城了……可谁知道,槐婴之力却又来蚕食我的意识……

  今后会如何……?我不知道。

  我不经意地叹了一口气。

  秦艽转过头来看我,眼睛晶晶亮的:“行了,我也就是推测。你也别想太多。咱们总能想到法子解决问题的。好了,睡觉吧。沈子昂早上起来还要练功,我也得随着他早起。睡吧睡吧。”

  接下来的日子,倒是太平了一段时间。

  成懿和傅小六都恢复了,秦艽带着两个小孩儿日日练功,小六也随着练。别说,跟过凌瑞津就是纷歧样,傅小六领悟力强多了,学工具快多了。水书先生常带着渠鸟看他们练功,偶尔指点一两句,水书先生常于布阵法,推算掐命,这些也都一并教给了沈子昂,沈子昂脑子活,进步飞快。连水族百年流传下来的水书,他也都学会了,偶尔还能跟族里的人对话。

  出门这么久,这孩子从未想过家,也很少提起他娘,顶多是偶尔去封信回紫蓬,也是奇了。或许有些人生来就是有些道根的吧,凡间情缘比力浅。

  我就差异了。我除了天生有阴阳眼,通阴还成,其他的,用我师父的话来说:天分太差。我经常便陷入伤感之中,总是会追念起我阿爹阿娘,我连他们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可是就是脑子里不停地想他们。想着想着,就哭了。

  傅小六练好了厨艺,经常会做一些好吃的哄我,看着他,我心情又能好一些,就似乎回到了我刚到金陵的日子。那时候的我,什么都不懂,只想挣钱,能吃一顿好的,就会很开心。可人总是会生长,总是会改变,现在,再吃多好的工具,我的嘴里仍旧是苦的。

  水书先生仍旧笑眯眯的,对我说:“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话吗?没有已往,没有未来,只有现在。”渠鸟扑棱着它的大翅膀,又把水书先生的头发胡子搅在了一起。

  是啊,只有现在。

  我望着在小瀑布下练功玩耍的玄都和沈子昂,不自觉地笑了。再看看蹲在一旁啃西瓜的成懿,拿着棍子训娃的秦艽——谁不是满腹已往呢?可谁又活不下去了呢?

  一个水族青年从我身旁走过,给我端来了一盘什么工具,我抬头一看,这不是之前那个骂我的水族人吗?他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话,放下盘子就走了。

  水书先生笑着摸了摸胡子,解释道:“他是吉官,这是他送给你吃的。跟你说对不起。”

  我拿起一块来吃了,味道还挺不错的:“这是炸什么啊?从来没有见过。还挺好吃的。”

  “油炸蚱蜢。”水书先生冷静地回覆。

  我一阵哆嗦。水族人的口味真是纷歧般。

  为了答谢吉官,礼尚往来,我挑了一日下山去给他买礼物。究竟做饭我也不太行,针线活我也不太行,想了想照旧买现成的比力合适。

  一大早我就穿好了衣服准备下山,其余的人都去练功了。可当我走到山脚,我感应了差池劲——我走不出去。

  有结界。

  谁设的结界……?水书先生……?

  我只好又回到山顶,找到水书先生:“先生在山脚设了结界?”

  水书先生吞吞吐吐:“啊,啊,是的。你下山了……?你下山怎么不跟我们说一声?你下山做什么?”

  这几句话问得真是奇怪。

  我道:“我又不是囚犯,我去哪里,还要向众人交接吗?”

  水书先生背过身去:“不是交接,不是交接。是各人都担忧你的安危,没事你照旧不要一小我私家随处跑的好。”

  这话我就更不明白了。我不外是暂住水族天门山,什么叫作不要我随处跑?我若要回酉埝村呢?我若要回漠北呢?

  “水书先生。”我绕到他面前,“你有事瞒着我。”

  水书先生借故翻书,直摇手:“哪有什么事瞒着你。”

  好,不说,我自己去查。

  我疯了一样跑遍天门山,发现,不仅是山脚族门,天门山上上下下被结界捆得严严实实,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罩子一样。谁都跑不出去。

  我明白了。

  原来从我来到天门山,水书先生就在防我。把我像个囚徒一样关在这里,我却还懵懂不知。

  我冲回房间,找水书先生对质。秦艽他们这时也都回来了。

  我说了结界的事情,秦艽他们脸上竟然没有丝毫的惊讶。

  原来全世界只有我一小我私家蒙在鼓里。

  “原来你们都信了傅老二的话!原来你们都站在傅老二一边!你们想把我困死在这儿?!”我吼道。叛逆感充斥着胸襟,像一股即将喷薄的炎流。

  “不是信傅老二——”

  “那是什么?!”我打断成懿的狡辩,“你们以为凭这个结界就拦得住我吗?!”

  秦艽叹了一口气,道:“不光单是为了拦你……”

  “呵,那是为了什么?!我那么相信你们,你们呢?!”

  水书先生走上前来,“小观花……设这个结界,简直是为了将你困在天门山……我想着,你体内的槐婴之力如此不定,若你出去,犯了什么大错,你悔之晚矣!水族常居天门山,这里山清水秀、鸟语花香,要你住在这里,也不算太委屈你……”

  “你也别怪水书先生。”秦艽道,“他这么做,我们都是同意的。你没看见你那日回来的样子,满身血气,一点也不像以前的你。我横竖是心有余悸。设这结界,也不光是为了困你,你伤了傅老二,那可是无道派掌门,再加上你是槐婴,无道派已经下了追杀令,你只要走下天门山,就不会有好下场——水书先生也是为了掩护你!只要没有人知道你在这儿——你就会没事的——我们才不管你是不是什么槐婴,你是小观花,你就是小观花——!”

  我原本兴起来的气愤,一下子全消了。

  秦艽走过来望住我:“你是小观花,对吗?”

  我眼中含泪,点了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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