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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晚清十四年

第六十五章:玉柄小刀

太平晚清十四年 遗臣 2075 2021-04-04 05:18:00

  陈玉成,你忏悔了吗兄弟?

  现在我有点忏悔了,忏悔要是当初我们不随着起义,你也不会走那么早……

  你才二十五岁呀……

  兄弟!兄弟……

  对,对了,咱们不忏悔,记得我爹说过,加入了太平军,这辈子就只能是太平军了,随着太平军生,随着太平军死……

  我们哥俩也说过,窝窝囊囊在新旺村那个小山沟里活一辈子,还不如去死,轰轰烈烈活一天都比窝窝囊囊活一辈子要强!

  你做到了兄弟,你轰轰烈烈地走了,至死也是太平军,……

  可你,——咱们是结义兄弟,当初在新旺村结义时说过的,虽不能同年同月同日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虽不能保准我们能同年同月同日死,可我是你哥,理当我先走才是,你怎么能先行我一步呢……!

  李侍贤迈着极重的脚步进来,手里捧着一小卷红布。

  “年老。”他噙着泪说,“这……这是陈玉成送给你的工具……他在就义前嘱咐妖兵,说务须要他们把这个送到你手中,是适才一个妖兵给送过来的。两军交战,不伤来使,我把他给放了……”

  红布里裹着什么工具?……李秀成站起身来,用哆嗦的双手打开了——一把玉柄小刀静静地躺在里面。

  这不是当年天王赏给陈玉成的那把小刀吗?妖兵为何如此热心肠,竟冒着被杀的风险把它送到这里来?另有,这块红丝布……这,这不是陈玉成披风上的吗?他送给我这个,究竟是何意?

  李秀成捧着红丝布和玉柄小刀,骤然醒悟……

  李秀成足足怔了近半个时辰。他一言不发,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里噙满了泪,一脸愧疚的神色。不知不觉,他把手中的红布愈攥愈紧,丝毫没有感受到,玉柄小刀的刀刃已深入自己的肉里,血正顺着刀柄往下滴……

  “忠王!”众将惊呼着上前要去掰开他的手,他却“噗——”地从嘴里喷出一大口血。他如同一尊塑像,轰然倒地。众将俯身搀他,他却死活不从。他坐在地上,发狂般不停地狠力用拳头捶打自己的胸脯,并痛不欲生地悲咽道:“陈玉成……陈玉成怪我没有救他……他这是要跟我割袍——断义!——割袍断义啊……!”

  李秀成从地上爬起来,撞开众将的阻挡,掉臂一切地朝门外冲去……

  众将伫立门口,目视着忠王独自一人颓然走向劈面的黄土岭。想起英王的玉碎,忠王的悲恸,众将也一阵心酸……

  李秀成孤苦的身影在黄土岭上立了许久。日落之时,岭上传来他声嘶力竭的一阵哭号……这声音,无异草原上一只受伤的头狼在失去了最为得力的助手后,所发出的一阵绝望的哀嗥,在天地之间久久回荡……

  众将都被深深地震撼了,追随忠王这么多年,他们不记得,忠王曾几时像今天这般伤心过。这次,他险些是悲痛欲绝……

  李秀成从坡上低着头走下来时,众将发现,他的双眼已经红肿,脸颊上数道泪痕清楚可见。

  李秀成摊开血淋淋的左手,把玉柄小刀交给一位旅帅,并付托道:“你把它送到天京,交给李昭嬅。英王离去,他的遗物理应属于她……”

  旅帅转身欲走,李秀成又叫住了他,嘱咐道:“你对曾玉说,让她到英王府陪一陪李昭嬅,告诉她,人死不能复生,别太……”

  李秀成说不下去了,低下头去,无力地招招手,示意旅帅——可以走了。

  望着旅帅远去的背影,他伫立帐前,又抹开了眼泪……

  ……

  噩耗来得太突然了,陈玉成的离去对于昭嬅来说,丝绝不啻五雷轰顶。

  她立即就一阵痉挛倒在了地上。

  曾玉用手去掐她的人中,直到掐得她上唇发紫,她才从昏厥之中徐徐苏醒。曾玉将她扶起时,她奋力挣脱了曾玉的手,掉臂一切地冲出房门,朝后花园跑去。

  昭嬅扑倒在石舫栏杆上,早已哭成了一个泪人。

  这里,是她和陈玉成最后一次亲昵、私语的地方。在这里,他们立下了天长地久,约定相伴今生。可是如今……

  昭嬅嘶哑着嗓子对着荷塘,一边又一各处召唤着陈玉成的名字:

  “陈玉成,陈玉成……陈玉成!我敬畏你是条男人,是个英雄,才将终身托付与你,可你呢……!堂堂七尺男儿,说话算数,你为何要食言?我问你——你的允许呢……你说过,等你西征回来,咱们就要儿子,你为何要一去不复返,撇下我一小我私家……?!

  你知道吗,我还亲手给咱们未来的儿子缝制了衣裳,还给他取好了名字……大丈夫说话一口唾沫一个钉,你要是不回来兑现你的允许,人家会怎么说你?我会怎么说你?——说你是个言而无信的伪君子!……陈玉成……我的陈玉成……!我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我在叫你,我在叫你!你回来!你回来呀……!”

  泪水从她眼眶里涨潮一样漫上来,成串成串地落在荷塘里,水面上泛起了层层涟漪。

  曾玉静静地站在她身旁,倾听着昭嬅的哭诉,泪水也早已潸然而下。看着昭嬅痛不欲生,自己真不知道该对她开口说些什么好,只能伫立在她身旁,无声地流泪,默默地祈祷,希冀能以此来分管一些她的痛苦。

  哭声戛然而住,昭嬅挥袖抹去自己脸上的泪水,转身对泪流满面的曾玉说:“人死不能复生,我再伤心——也不能让他回来。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做什么傻事……”

  曾玉抽噎了一下,用袖口搌去眼角的泪水,勉强笑笑说:“你要是这样想得开就好,我相信,陈玉成若是在天有灵,也不愿看到你这般伤心。”

  “这里太孤清了,我想去我父亲的府中去住上一段日子……”昭嬅说。

  “我送你去……”

  那天下午,曾玉一直目送着昭嬅走进了她父亲的“扶国侯”府。

  深夜,曾玉独自一人躺在床上,总是辗转难眠。

  追念起白昼发生的事,昭嬅厥后的言谈举止太出乎自己的意料了。

  极端伤心之后,她突然又变得很是平静。心情言谈之中,似乎已把丧夫之痛置于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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