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即是似乎震破了钱塘大潮一般的鼓乐声。
张洛只觉得自己在胡子哥的胳膊里，越来越冷。她觉得，这具贾谊的身体，开始收缩：
“我……我冷。”
“很快……就好了，很快就好了。”
胡子哥无论怎么捂，张洛头上的伤口都在流血。他眼看张洛快酿成血人了，眼泪和鼻涕都出来了。
等天子的御撵终于落轿了，张如晦等皇城使早迎了上去。
第一个训斥张洛的太监，不知道跟天子身边的小牛儿说了什么，就被小牛儿一巴掌扇到地上。
天子虽然隔着帘子，也能看见胡子哥是怎么揽着张洛的。他轻声问：
“伺候着张会计的，是哪个？”
“回官家，是贾羽士带着的那个女真质子。”
赵佶叫人把张洛搀已往，但是她早就站不起了。
小牛儿赶忙又回天子身边，小声说了几句。
赵佶冷冷的问：“谁把她打成了这样？”
陈都虞侯赶忙看着张如晦。
张如晦就躬身禀报：“官家，这张会计……应是不慎被斗殴的人打中的。”
赵佶点颔首，就叫小太监去为张洛包扎了伤口，带回宫里去。
然后，他就看看岳虞候，问：“你如何在这里？”
岳虞候刚要回覆，就被张如晦抢了话头：
“官家，张会计不慎走脱了，所以奴才正找人四处找张会计，都是郭仙人法力深厚，叫奴才们上这里来找。谁知，来到就看见，这虞候居然拉扯朱紫。”
岳虞候眉头皱了起来：
“官家，张高班这话，下臣不敢领。是宫中传旨，让查找张会计下落。下臣领着兵丁找到朱紫，又通报了宫中。”
可是天子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远在上次斗原院粮食案里，天子就觉得这个少年英俊的虞候，离着张洛走得太近。今天一听张如晦的话，哪里还理睬岳虞候的解释，就“嗯？”一声。
两边的随身禁卫就上前，一把把岳虞候按在地上。
“官家，下臣说的都是实话。”
小牛儿喝道：“你说的是，找见张会计之前。张道长说的是，你找到张会计之后！你还敢狡辩吗？”
天子瞧瞧张洛被人打得、连模样都快看不出来了，便叹了口气：
“算了，将这个斗胆的，轰出京城，让他去外面的州府供职吧。”
然后，他把目光落到了胡子哥身上：“你即是那个女真质子？”
“……”胡子哥耷拉着头，觉得自己照旧不说话比力稳妥。
“你是觉得朕忌惮你们女真？”
这话听着很奇怪。胡子哥便抬起头：
“官家，小人是张会计父亲的学生，从小与她一起长大。照顾她，是小人分内的事情，并不敢逾矩。”
赵佶登时就觉得、有一股无名火顶着脑门了，因为这个鞑子的话，不外乎当着这好些人的面，打他赵佶的脸，笑话他赵佶连宫里的女子都管不严。
“来人，给朕重重地打这个鞑子！”
“官家，小人是女真送来贵朝的质子。您这样做，是……”
“哈？鞑子！如今我大宋已经收复幽云之地，中兴已极。不日，便连那平州也都招降过来。你们女真还能如何？”
“官家，朝廷留下张觉是不智。那张觉就是要叛我女真，实力又不足，才拉拢宋国的。陛下要是收下张觉，平州依旧在他的手里，官家两手空空，还白冒犯了女真……”
没等胡子哥说完，赵佶咆哮一声：
“呔！难道……难道，你们女真还能来攻打我大宋？痴人说梦。给朕打，打八十大板。若是你挺不住，”天子看看一边已经软了的张洛：“就叫你那好师傅的女儿替你！”
这话，赵佶其实就是说说的，但是几个太监还真把张洛拉倒了，举着板子就要打她。
胡子哥看着她连气都快没了，大叫：
“官家打我没关系，救救她，她就不行了呀？”
“这个不劳你费心，这是我宫中人，死了便死了。”张如晦在一边笑眯眯的。
“官家，她不是！她是仁宗天子的血脉，难道官家要让黎民议论，就连仁宗爷这支、一个女孩子都不放过了吗？”
胡子哥绝望的大叫。
天子身边的侍卫，太监和两边的路人，都竖起了耳朵。
“我也听说过，那贾羽士有可能……就是仁宗爷的遗腹子！”
“就是说，那韩虫儿当初真的生下孩子了？”
“所以，高太后对贾羽士那样的礼遇！”
“呀，怪不得先皇要处置了贾羽士呢。”
……
赵佶登时脸都紫了，一叠声的、叫卫士重打胡子哥。
可是，女真人早就买通了宫中上下。那女真头目一看，就狠狠盯住了张如晦。
张如晦便瞧了瞧小牛儿。
小牛儿凑到天子跟前：
“官家，打着鞑子，一会满地的血，污了这大节庆。不如，小奴在这里监察？”
然后，又有一个小太监已往瞧了张洛一眼，似乎自言自语：
“啊，难不成要死了吗？这是……”
赵佶便垂下脸来：“便你留下监刑。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他。叫女真不知道天高地厚！”
然后，天子又对地下的张洛叹了口气。
小牛儿就赶忙骂其他太监们：
“你们瞎了吗？没看见她受伤了，还不赶忙去叫御医诊治？若她有个好歹，看官家不把你们都送去刑司处置。”
等张洛被送回了斗原院，她基本失去了意识。但是，她觉得自己似乎还能听见胡子哥挨板子的声音。
刘太监在斗原院门口四周的小巷子里蹲着。他看见张洛被人抬回来，成了这副样子，脸都白了。
他也随着人进去，然后问：“这？”
天子身边一个小太监瞧瞧他：
“刘高班，你是怎么当差的？娘子不见了，你也不用去找，也不必受罚？！”
“是是，就是罚，也该先罚徐师傅啊。”
刘太监才说了这俏皮话，就看见徐师傅阴冷静脸，打外面进来了。
等小太监们把张洛倒着、放在榻子上，徐师傅掏了几枚大子谢了小太监们。
“这是？”
“徐师傅，预计是张娘子看人家街上斗殴，被不小心打中了……”为首的小太监接过钱，笑嘻嘻的回覆了徐师傅，就带着人走了。
徐师傅就赶忙舀了水，洗洁净手，又用洁净手巾，帮张洛清洁了头上的伤口，然后用细线缝合了。等确定张洛无大碍了，他才扭头，看着刘太监。
“徐师傅，不是，不是我……”
刘太监这才想起，自己该溜走的。
徐师傅抬起眼睛：“谁去宫门口，找你的？”
“……”
“你若是不说，我就和你师傅说，你故意要害死张会计。”
“徐师傅，你……”刘太监靠近徐师傅小声招供：“是我师傅怕她留在宫里……欠好，所以托了人，把她带出去的。”
“那么，她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我听见……说，是张如晦干的。你知道，他一直想知道那玉阁地宫大麒麟的秘密。所以……”
“那也不会把她弄成这样啊？！”
“……”
刘太监跑到门口，四处查探了，又回来：“那张如晦现在已经投靠了郭仙人。听说这里头另有……郑大娘子。”
徐师傅的脸垂到了地上：
“她可是知道张会计的真实身份，也知道官家不行能收了张会计。”
刘太监哼哼：
“您老怎么说糊涂话了。她若是个容易的人，当初也不会有人……要来打死您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