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Secret（秘密）
两人脚下缓而不停，刘川低了低头：“那容老奴僭越了，虽说皇上金口替娘娘攀上了亲，可为了燕王爷着想，公爵府那边，娘娘照旧少去的好。”
“啊？”天晴大作惊讶，一方面想借机套话，一方面真是如此，“公公为何这样说？”见他微微压了压手掌，便低下声音，“难道我又做错了什么事，害了我们家王爷吗？”
“说害什么，那不至于。娘娘来自偏疆，想来许多事还不知晓。倒不是圣上的意思，就是咱们太孙殿下呀，对朝中武将勋贵，一直是有些、呃……说起来，都是因为当年小太子的缘故。”
众所周知，朱允炆是天子钦定的“太孙”，与“太子”从不沾边。所谓“小太子”，只能是先太子朱标的宗子雄英，爹的大外孙，七岁时便夭折了。
要是他平平安安活到现在，便没有太孙什么事了，至于朱棣，浪更无从翻起。对朱允炆来说，自他坐上太孙之位那日，洋洋非议就没断过，质疑为什么立庶不立嫡，就算要立太孙，也应该立嫡次子朱允熥云云。
虽然铁腕天子决意已下，这些争论就当风吹过雨飘过，半点用也没有，加之蓝玉案发，常府职位一落千丈，更再少有人提。可对敏感的朱允炆而言，常家就如同一个心结，从来未曾解开。
这些天晴早就知道，心里已是明白，面上却依旧写满迷糊，谁叫她现在是傻白甜人设呢？果真刘川以为她仍不解其中秘密，继续低声道：“小太子是先太子爷的嫡宗子，也是仁和王的亲哥哥，由先太子妃常娘娘所生，外公即是台甫鼎鼎的开平王爷了。众所周知，开国武功首屈二指，即是开平王同魏国公爷。当年二人偕肩征战，赴汤蹈火，情如兄弟，可惜了小太子啊……否则对公爷来说，小太子继续大统，和自家外孙继续大统，也没什么两样了。”
“刘公公的意思是，因为太孙殿下不喜欢小太子的外果真平王，所以顺带也不喜欢魏国公爷？”天晴明知故问，声音也小小的。
“话也不能这么说了。太孙殿下贵为储君，对能臣干将怎会不喜欢呢？只不外吧，殿下不喜欢他们走得太近。对王爷这样的一藩之主，和国公爷那样的满门将才，也是一般原理。娘娘是王爷宝眷，和他家走得近，不就即是王爷和他家走得近么？哎……”刘川神色慨然，似陷入追思，“原来徐王妃娘娘嫁到王府时，太子妃娘娘、小太子殿下，全都好好的，上到天家，下到国公府，只当亲上加亲，自然都没什么考究。可现在……今时差异往日了啊。”
这红衣大太监，确实挺懂皇上心思。爹“死”后一年，敏柔大姐姐就被选做了太子妃，除了彰显皇恩浩荡，最主要照旧因为看中她少年丧父，娘家无恃。如果爹长寿百岁的话，以今上的性格，怕是不愿让这么一位虎胆将军来做太子岳丈的。
而随着年纪渐增，天子愈发多疑寡恩，以前觉得和爹亲如兄弟，横竖他人都走了，就是山河分他的血脉一半，也没什么不行以；可厥后雷霆处置蓝家，冷落常府，还找了个无权无势还无子的前朝文臣吕原来做替补国丈，已足见天子的用心。
相比爹的外孙，虽然照旧归降五品官的外孙更灵巧讨喜了。为了立朱允炆为储，天子特地升了他母妃吕氏的位次，庶出变嫡出，更谆谆教诲要列位叔叔敬之卫之。对这个孙子，天子绝比是真爱啊。
至于以前那些开国兄弟的子孙，再想来分他老家的天下？哼哼门都没得摸！恐怕厥后魏国公爷无心插柳，他朝天子地下有知，也只能叹一句万万没想到了。可——
慢着！这么说来……
天晴脑海中流火般跃过一个念头，不敢再想第二遍，已是心跳如急鼓。恰时刘川接着说道：“老奴多嘴了，只是王爷朱紫事忙，心思又是光风霁月，坦坦荡荡的，老奴怕万一不说与娘娘听，王爷也不会记得告诉娘娘这些许，这才斗胆，同娘娘乱说八道了一番，呵呵……还望娘娘大量，勿嫌老奴噜苏。”
天晴神思一转，登时会意——他这一番苦口婆心，虽然不行能是为她这个认识没两天的苗部小献女了，边笑着谦辞应是，边心里挖苦：“不错啊朱棣，舍得下本，居然还能笼络到天子身边的刘大总管做你内应，有前途，该你乐成！”
一路走到万安宫外，天晴突然听得几声聒噪叫嚷。
“哇哈——哇哈——哇哈——”
一转头，原是安南所贡八只鹦鹉之一，唐王似正在教它学舌。
唐王是未成年的皇子不必避嫌，目下还住在乾西五所，就位于西六宫望北，过来自是方便。其时在殿上看到这群鹦鹉时，他就流露喜爱，天子便赐了他一只，这事天晴也知道。
但他驯鸟就驯鸟了，一小我私家跑来这边做什么？
天晴忍不住好奇审察了两眼，唐王也看到了她，出她意料，他竟热热络络向她迎了过来。
“可把小皇嫂盼回来了。听炽贤侄说，小皇嫂有呼鸟驯兽的奇能，那日在御苑里就显过本事，帮宝庆找回了小翠。哎这只蓝鹦鹉，我怎么教它都不理，也不知是我教的差池，照旧它实在太笨。说不得，只能请小皇嫂资助看看啦。”
“呵呵~小事一桩。唐王殿下想教它说什么？”
刘川已将天晴宁静送回，见他们一大一小“叔嫂”两个聊了兴起，便躬身告退。
待他身影远离，唐王忽而神秘一笑，靠近一步道：“不瞒皇嫂了，我想教它说的，恰是‘兀良哈’三字。”
天晴心中一凛，望向唐王的眼睛，见当中狡兔般雀跃的光线，立即了然——
什么天真懵懂无知无识，全是装的！他早就认出了她！
“你曾经女扮男装跟在朵颜少主阿赤烈身边，还在大宁救过我，对差池？”
天晴不知他目的，更没掌握在这段不算短的时间里他有没有告诉宁王，只得先以稳定应万变，以同样猾黠而莫测的笑容馈对。
“殿下果真还记得啊……”
“虽然记得！你说你叫天晴，原来我还想，会不会是恰好同名呢？可看看又很像。厥后靠近你闻了闻，连身上的味道都一样，那肯定不会错了！”
味道？天晴微微低头，快不行察地嗅了嗅衣领。
她有那么臭的吗？
不应吧……
“你明明是四哥府里的人，怎么会到了朵颜卫呢？”唐王更近了半步，压低了语调，“是不是那帮鞑子不老实，四哥派你去卧底的？他们发现了你的身份，所以你要逃走，正好碰上白莲教乱民闹事，你便回过来救我，事后又不让我把你说出来，怕的就是会被他们追杀吧？”
天晴万万没有想到，这孩子脑洞居然能这么大！她自己都没发功开始扯，他先帮她把谎包圆了，不由大喜，脸上却一派冷静严肃：“唐王殿下能知道的这么清楚，莫非燕王殿下已经全告诉你了么？”
唐王果真一副自得神气。“这点点小事，猜都猜的到啦！”
“殿下真是智慧绝顶！”天晴满面写着“佩服佩服”，颔首又道，“当初王爷也不外有所怀疑，宁王殿下又是个心重的，王爷便叫我扮作男人，悄悄潜伏在鞑子中间，等查出了线索再说。哪知刚有颔首绪，就像殿下猜的那样，被鞑子发现了，哎……”
“哦？你查到什么头绪？”
“这……就不能细说了。究竟关系到……”天晴也神秘兮兮，指了指上面，又摊了摊手，“要不是如此，我也不会来这皇宫大内了。”
唐王立刻名顿开。“明白，明白，哎……他连对我都防着，更别说四哥、十七哥他们了……”
这个“他”是谁，两人自是心照。
“你让四哥放心，这件事，我绝不会说的，你让他千万要掩护好自己，掩护好十七哥呀！”
天晴诺诺允许，心中暗叹——她生平骗过无数的人，但这一个，恐怕是最好骗的了。
这自发的投入，这高度的配合。
这神奇的细节查漏，这完美的逻辑补缺。
古往今来，莫出其右啊！
可气那朱棣，就不能学学你弟弟吗？
嗯？！
龙江驿别馆客院西厢内。
“这下都送掉了么？”花姣问。
“自然咯~”天晴答。
“嗐~其实你初次见礼，就是直接送尊长工具，也没什么不合规则，偏爱搞那么多花样……”天晴的房间不让任何外人进来，工具又堆得满满，如今连天子的种种赏赐都要她一小我私家收拾归纳。摊上这么位“主子”，花姣也只能边摇头边苦干了。
“诶诶~这就是你涉世未深了花姣。皇上和太孙都隐讳藩王私交官员，况且内宫，娘娘们又怎会不清楚？我究竟顶着燕王府的牌头，要我明着说送晤面礼，就是工具再小，她们十有十是不愿收的，此其一。
“其二呢，人呀就这么怪~别人给的，总不及自己赢来的好，前者看的是情面，后者看的却是本事。惠妃娘娘她们成日憋在宫里，能有几多消遣？你和她们玩，让她们赢，比送她们什么金银珠宝都更合她们心意。要害呢~还要让得不露痕迹，要她们都觉得……”
花姣不耐她头头是道的长篇大论，截断道：“都觉得自己是凭本事赢的。好好好，劳驾一代千王抬抬屁股动动手，自己去把你那幅宝物画儿收好。”
“什么宝物啊……”天晴难得地羞红了脸，“放桌上不就好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