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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传奇志之肆羽易天记

第三十章 只要一线灼烁

明传奇志之肆羽易天记 代安澄 4446 2020-09-27 18:00:00

  果真是朱高炽。

  见他依然站那儿不动,也不言语,天晴拍拍身边的空处,示意他可以坐下。他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走近坐到她的身旁,目光却不看她,只抬头呆呆望着天空。

  自第一次见他起,天晴就觉得,这孩子虽然年纪小,身上却有一股与之不相衬的老成。他温和有礼,举止恭顺,虽然贵为世子,但在这王府里,存在感却还不及他那个犷悍的弟弟朱高煦,如同一枚淡淡的影子,只消轻轻一遮,便能教人忘记了他。

  “是不是念书读得累了?照旧作业被师傅说了?”看他似有心事,天晴歪着脑袋问道。

  “不累,师傅也没说什么。就是看天气大好,想出来走走。”

  “哦~原来如此~”他不愿讲实话,天晴也不想戳破,慵慵伸了个懒腰,依旧大咧咧躺了下来。

  朱高炽却惊惶:“果尔娜你可快起来!被王娘娘看到,又要说你不懂礼仪,行为逾矩了。”

  “没事~这里再拐出去就到外廷了,王娘娘这么稳重的人,不行能跑过来抓我的啦。”

  朱高炽一愣,这才想起来。“那你怎么跑过来了?”外廷是父王治理公务的地方,常会有武官军士进进出出,而王府内眷个个矜贵,是不行轻易让外人见到真容的。

  天晴虽然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晃着脚道:“难得日光这么舒服,不把自己铺平了晒晒,也未免太可惜了吧!世子你也快躺下吧~这么看天,连云彩都特别大朵呢~”

  朱高炽呆呆如木,羁绊着不动,天晴也不多空话,一把将他拉下。他没想到她力气能这么大,未及支撑,这下不躺平也不行了。

  “世子你看那片东边飘来的云,像不像赤烽啊?”

  “呃……确实挺像的。”朱高炽应和道,心中暗想,这里平时都少有人往来,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没错吧!诶,你再看前面那朵,像不像一只兔子?”

  “嗯,那就是赤烽追着兔子跑了?”

  “哈哈!是呀是呀!可怜的小兔子……快逃快逃,可别让赤烽那家伙吃了!”

  两人正说笑着,朱高炽突然静静而止,天晴侧脸看去,只见他脸上已浮起淡淡愁容,和那张稚气的圆面孔好不相称。

  “怎么了世子?你若有什么不如意的事,可以跟我说说。虽然我未必帮得上忙,但岂论什么心事,说出来总比憋着痛快酣畅多了。”天晴盘腿坐起来,认真地看着他,双眸中诚意满满。

  朱高炽被她看得竟有些欠美意思,便也坐了起来,双手箍着膝盖,想了一会儿,幽幽地说:“其实也并没什么……只是见那云彩,记起父王已许久没带我去狩猎了,上一次照旧两年前的事……”

  天晴闻言一笑,原是这孩子想撒娇了。是呀,又有哪个孩子不希望怙恃多多关注自己?他母亲早逝,对父亲的依赖自然愈甚,但偏偏他爹又是个黑面煞星,事情狂人,怎会有空顾及自己儿子的生长烦恼呢?

  “殿下肩担戍守边疆之责,军务繁重,忙是一定的啦。你若是实在觉得寥寂,不妨同殿下直说,让他下次狩猎或出去时带你一起,不就好了?”

  朱高炽摇了摇头:“父王都未曾问过我,只说我身体欠好,不宜马上奔忙,照旧少出去的好。但二弟从没求过父王,父王却会一直带着他……我自己明白,在父王心里,我是比不上二弟的……”

  懂事的他故意让语气显得平淡无奇,却掩不住那份失落心绪。天晴忙道:“怎么会呢?世子你可千万别这么想,二令郎也是殿下亲骨血,疼爱是虽然的,但对世子你,父爱如山,何曾少过?让你现下少出门,也真是想等你养好身子再说嘛!”

  “你不用慰藉我的果尔娜,其实,我也早已习惯了……二弟无论骑射剑术,样样都比我强上许多,就连长相,王贵寓下都说跟父王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父王疼爱他甚于我,也是难免的。”

  天晴每日看在眼里,又怎会不知那位二令郎活脱脱就是一个缩小版的朱棣,就连看人的睥睨神态,都如出一辙。所以比起府中各人众星捧月的朱高煦来,她更喜欢面前这位谦和灵巧的世子。眼下听他诉说心事,才知道他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心结,不由怜惜起来。

  “可在我看来,殿下绝不会如此偏心。是否比疼爱二令郎更疼爱世子,我不敢说。但世子对于殿下的意义,绝非二令郎能比。这话可出自我心肝肺腑,绝不是在慰藉你。”

  “为什么你这么说?”朱高炽似乎听到了某种神谕,惊讶地抬起了头。

  “因为你是他的宗子。”天晴一改平常好逸恶劳的口吻,一字一顿道,“你的出生,让殿下第一次体会到了作为父亲的心情。

  “当他第一次把你抱在手中,第一次听你欢笑啼哭,他才真真正正感受到——我已为人父了!这个孩子,未来会继续我的一切!

  “他看着你呱呱坠地,看着你蹒跚学步,看着你牙牙学语……试想当你第一次跌跌撞撞跑向他,第一声唤他爹爹的时候,殿下心里该是何等欢喜,何等不行思议!

  “所有这些人生的第一次,不行能被复制,更无法被取代,其珍贵足以凌驾世间的一切财宝。

  “而它们,全部都是由你给予殿下的,不是二令郎。无论未来殿下如何子嗣绵延,儿孙满堂,你永远是他的第一个儿子,这是不容更改的事实。所以我才气断言,在殿下心里,绝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世子你的职位!”

  她沉如秋水的眼睛望着他,内里盛满比阳光更柔煦的暖意,令朱高炽心头忽而一热。

  “谢谢你……果尔娜……”

  “我不外同世子说说闲话,这有什么好谢的?”天晴轻轻一笑,若无其事地扭过脸去。

  “对了!给你一样好工具吧~”忽而她两手一拍,从袖内掏出了一个小布包,打开一摊,里面是几颗榛果巧克力。她径自拿了一个含着,又递到朱高炽面前。见他光看不取,又殷殷推荐:“很好吃的呢!不骗你哦~”

  朱高炽经不住她热情,终于拿起一颗,放进嘴里。咀嚼数下,他的脸上忽而露出略带惊奇的笑容,转向天晴。

  “这里面另有坚果!”

  “对啊!好吃吧?再拿再拿~这可是我的私藏,一般人我才反面他分呢!”

  “嗯嗯!外面那层是什么?”

  “那是朱古力,是用一种叫可可的豆子做的。”

  “可可?是你们苗部特产的豆子吗?”

  “哈哈不是的~这可可来自美洲,我们苗部嘛……现在应该还没有。”

  “美州?美州在哪里?你去过吗?”

  “没去过……美洲啊,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时机去了……”闲谈至此,天晴遥遥想起士聪来,神思亦如断了线的鹞子,渺渺飘远。

  朱高炽却误会了她的意思,叹息道:“是啊,如今你进了王府,做了父王的侍妾,以后怕确是没时机出远门了……”

  天晴的思绪被他这话一下拉住,朗朗笑了起来:“倒也不是这个缘故。再说,我也不能算你父王的侍妾。”

  朱高炽眼睛倏然一亮:“你不是?那你在这王府里做什么,为何父王也不赶你走?”

  “呃……殿下要差我办些事儿,看我没地方落脚,就暂且把我收留在这府里住着咯。”跟孩子解释一来麻烦二无须要,天晴又发挥信口开河的本事随意说道。

  “那……若等你办完了事儿,照旧无处可去,父王又要赶你,你但同我说。到时我来娶你,你便能堂堂正正长留在这王府里,不用四处流落了。”

  朱高炽稚拙的温柔大出天晴意料,又见他嘴角沾着可可屑,不禁心中一软,伸手为他轻拭洁净,突然间——

  “你们两个,好不要脸!”朱高煦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瞪圆了眼睛望着他们,“你身为父王的侍妾,怎么能和世子拉拉扯扯的!等父王回来,看我同他说去!”他一手指着天晴一手叉腰,面红耳赤,气急松弛。

  这个臭小鬼,什么时候在那里的?要是听到了我劝世子的一番话,不知又要到他爹那里翻起什么浪来,可惜又不能打他一顿,叫他住嘴……天晴想着,跳下了条桌,背着手,晃晃悠悠朝他走来。

  见她脸不红心不跳,还越走越近,朱高煦自己不由慌了阵脚,朝退却了几步。

  “你、你想干嘛?”

  “看见二令郎过来,我虽然要迎一迎了。也想问问二令郎,到了殿下跟前,要告什么状呀?让我先知道知道,才好被罚得宁愿宁可嘛。”

  “你、你这果氏不知羞耻!身为父王的侍妾,居然敢蛊惑世子,看父王到时怎么处置你!”朱高煦高高扬起脸,越说底气越足。

  哦~原来他也就听到那一段而已,那就好办。

  “二令郎也算饱读圣贤书,怎么思想如此污秽,言辞这等不堪!我同世子究竟说了什么话了,竟能被二令郎听成是在蛊惑?”

  “你们!你们自己知道,我才说不出口呢!”朱高煦说着,小脸涨得愈发红了。

  “我们就是在这儿一道吃吃点心,什么也没说呀。”

  “怎么没有!我可听得一清二楚,年老他还说要娶你!”

  “世子何时说过这样的话了?莫不是二令郎自己想娶我,日有所思,听错了吧?”天晴见他这样,突然起了玩兴,双手抱叉,眨了眨眼,故意拿话逗他。

  朱高煦一愣,脸刷地一下红到了耳根,哑了片刻,狂风骤雨般冲天晴大叫起来:“丑八怪!你好不要脸!我怎么会要娶你??!!”

  “咦?你不是特别特别喜欢我吗?”

  “呸!谁喜欢你了?!”

  “那你一天到晚老随着我?这王府这么大地方,偏偏我走到哪都能见着你,比湿面粉黏得还紧些~”

  “这是碰巧,碰巧!你少在那里乱说八道!”看她笑得欢喜不已,一点不把他的开脱认真,朱高煦险些怒发冲冠,把能想到的难听话一股脑儿都倒了出来,“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长这个丑样!就是冯嬷嬷都比你美上一千倍!谁眼瞎了会看得上你啊!”说罢便气势汹汹头也不回拔腿跑开了。

  见这个小霸王似的弟弟被天晴逼得落荒而逃,朱高炽有些舒畅又有些担忧:“我还从来没见过二弟气成这样,要是他真和父王起诉去……”

  “放心放心~就是要把他气得没脸,他才不会去和你父王起诉呀~”

  此时,北平都司指挥使司衙门。

  “葛长史不必忧虑。此事一没有闹上有司,二未曾激扰物议,算是宁静了结。令郎也是受人拖累,实属无辜,想必心中也大大委屈,应该想方替他纾散纾散才对。恰巧,这燕山左护卫纪功正有一职出缺,本王想举荐令郎继续,此次随同本王一同巡边。不知葛长史钧意如何,才特来找长史商量。”朱棣道。

  “这……小子顽劣,不堪大用,下官只怕有负殿下厚恩……”葛诚犹疑着推辞。

  “哦?是葛长史不愿爱子同我们这些武人为伍,怕令郎屈才吧?”朱棣往椅背一靠,笑着道,“也是,令郎天资过人,明慧聪颖,假以时日定能金榜题名,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怪本王蚍蜉撼树,提得莽撞了。”

  葛诚闻言,立刻惊骇起来:“殿下此话如何说得?小子性情粗疏,遇事急躁,而纪功卖力督功司过,下官是担忧军情要事,小子德才不匹,可能疏误,才不敢贸然应下。承蒙殿下不弃,愿意给小子时机,提携与他。”顿了一顿,又道,“以后,小子思雄全仰赖殿下了!”

  朱棣哈哈一笑,又是一番好言,心中却将面前这只老狐狸翻来覆去骂了个透。

  什么强抢民女私纳田契攻克良田,葛思雄那点破事儿,有探子悉数回报,他早就一清二楚。

  葛思雄来王府时不外七八岁年纪,原本也是颇有慧名的神童,为了将他养废,他没少下功夫。本想着葛诚身边放着这么个惹祸精,终有一天会闹得一塌糊涂,加上葛诚又溺爱无伦,届时能求靠的,除了他另有谁?

  他略动动唇舌,恩威并施,便能抹平此事,靠这把柄挟制葛诚一辈子。以后他势必得乖乖听话,再也不能在御前翻浪,斟字酌句都要由他摆布。就差一点……

  只要那个郭氏当街撞死,与葛诚素来不睦的知府安庆和就会拿到血书,秉公治理,上交提刑按察司,将事闹开。而最后不了了之宁静收场,虽然是因为他的说合,如此葛诚便欠了他天大的人情,就差那么一点……

  这爱管闲事的果尔娜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横插一脚!

  快熟的鸭子飞了,葛诚给敲了警钟,将葛思雄一顿好打,如今后者天天闭门不出埋头苦读,险些都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朱棣也只得退而求其次,先把他扣在身边,几多对葛诚做个牵制……

  想到这里,朱棣又气又屈——这果尔娜伊朵可真是个扫把星!自她来了以后,就没一样合意事!要是她真能找到宝藏,尚可留她个全尸;否则——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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