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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风重鸣

第九章 松下对赌

道风重鸣 鲶鲶有鱼 5933 2020-09-19 10:30:00

  司马风与月蝶在外听到天惑大叫“住手”,接着听到沉闷的巨钟声,快步进去,正见到天惑、天心按住一个死士。司马风走近了一看,是曾掳走自己的铜五,一想到母亲不知踪影,抬起拳头往铜五脸上招呼。

  司马风武技虽然粗浅,但因为以往无法修习其他术法,只有日夜苦练武术,出拳不弱,搪塞一两个成年士兵不在话下。果真,几下铜五就肿了脸。铜五被棍子压住没法闪躲,想说什么不敢张口,怕打掉牙,于是缩紧了脸皮挨着。

  司马风打过几下,见铜五脑袋已经像猪头一样认不出样子,拳头才缓了缓。他想起正事,抓住了铜五衣襟问:“家里其他人呢?我娘在哪?”除了司马风母亲,司马家中两个下人都不见了。

  铜五运动了下脸上,直眨眼,语音有些模糊地说:“从……从……城西……出城去了。”天惑追问:“李家的人呢?”铜五用肿胀的嘴含糊不清地说:“也出城了。”

  天惑捏了捏拳头,骨节砰砰作响,他说:“掳人的事你擅长,揍人的事恰巧我擅长,最好老实说。”

  铜五目光隐隐泛泪,举起两个手掌合在一起不停晃动,恳求道:“饶命啊!不是我做的,我来到李府人早就走光了!你们要找的司马家的人,我知道在哪,我带你们去找!”他知道天惑的厉害,因此初晤面时的狠劲早就丢了洁净,半点死士的狠厉也不剩了。

  “老实带路,饶你狗命。”天惑反剪了他双手,朝他屁股踢了一脚,力道恰好,把他跪着的身体踢得腾起来,双脚恰好踩地酿成了站姿。

  众人押着铜五出了城西,一路上不敢延误。

  路上树叶哗哗地越来越响,原来见亮的天又顷刻暗了下来,只见连成一片的黑云漫天。纷歧会,天心摸一摸脸,抬头看到雨点飘落,越来越密集。

  灰尘被雨滴砸起,又被随后落下的雨滴压落,空气中徐徐弥漫开泥土的气息。众人依旧赶路,衣襟从肩头向下都湿了大片,只有月蝶衣襟始终干着,她素白的裙摆上半点泥星也没粘上,雨滴落在她身上,似乎隔着一层薄薄的屏障滑落,就像水滴从荷叶上滑落。司马风暗想,她看来跟我年纪相仿,似乎修为比天惑还高,难道练了什么神奇功法。

  老人常说,秋雨冬霜要人命,冷气侵袭身体容易留下病因,但众人一直迎着冰凉的秋雨赶路都没说话。

  司马风心里谢谢,快步随着,他此时已经有了灵力,虽然未施展轻功但是用灵力灌注双脚也能跟上。耳听四周只有刷刷雨声,奔走一会只觉热气蒸腾,随着冰凉雨水落在身上,反而更精神——比起寒湖的水,这雨简直是温水。

  雨势徐徐变小,如纤细毫毛飘落,弥漫的水雾围绕着众人,只觉路面越来越硬,身周山石越来越多,高耸的树木夹道而立,像上古的武士以泾渭明白的小路为界坚持,天边的一抹明亮似乎遥不行及,似乎是朦胧命运中唯一的偏向。

  铜五引着众人,脚下也是绝不停歇,稍有迟疑不是天惑给他两脚,就是天心拿长棍捅他。众人跟了一路,方位都朝向西边,官道早已不见了,一路变得愈发崎岖。

  不到半日,几人迎着一座无名荒山路越走越陡峭。转过山脚后,无处无在的烟雨似乎突然停了,树丛、草丛里还残留不停凝聚、滴落的雨珠,在近午阳光下闪耀着白光。

  司马风朝月蝶看去,衣衫上也停着有几颗盈盈的雨珠,她眉头微皱,像感应司马风的目光,也看过来,她眉头已经展开,尖尖的下巴,双眼微微一笑就弯成月牙状。她轻说:“令郎不用担忧,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救回你的母亲。”

  司马风点颔首,正见月蝶身后半空展出一副彩虹,与她的双眼化作的两道彩虹,一起映入他眼帘,一时望着呆住了。月蝶见司马风呆望自己,耳根发红,低头赶路。

  天心朝半空一指喊道:“看呐!”众人望去,见是一副长虹,纷纷不语。乡间俚语都传说显出彩虹是凶兆,不知真假但总有些隐讳,因此都避而不谈。

  月蝶转头望见弯曲在天际的幻彩,脸更红了,加速脚步。

  几人脚力比凡人快,不久走上了半山腰。到了郊野后,众人也不怕铜五跑,让他前面带路。此时他在唯一的狭窄山路上更不行能在几个妙手的关注下脱身。

  一路上天惑频频问铜五他们要找的人在哪,他只是答说快到了,要找人就要快些。几人毫无线索只好随着他,天惑料他这幅怕死的样子,一定不敢拿自己小命开玩笑,于是也不再问只是尽力赶路。

  众人一路追随,徐徐看到绿色从远处冒出,再走几十步,两颗大松树显出树顶一段尖锐的深绿,光看露出的树顶,就能看出是两颗极高的松树并立在前头。

  铜五速度平稳地越过众人,上到了一处陡坡尽头,他突然像受惊的兔子飞窜,在陡坡尽头处身影一矮看不见踪影了。他似乎早知道这里阵势,一直挨到现在才突然逃脱。

  天心在最前,离他最近,迈开大步追了上去。片刻,余人只听到天心不以为意地说:“这就是你的辅佐?”他们心想,山路后定有此外死士辅佐,要是对方摆下阵法可欠好搪塞。

  几人快步遇上,天惑当先跃过大石头,只见陡坡尽头的山腰上有一大片平地,两棵数人合抱的松树伫立不动,松叶像屋顶一样盖住了地上泰半;铜五正朝两颗松树间拜伏,并没有逃脱;松树间有快半人高的石块,石块下卧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大虎,额间黑纹绘成一个“王”字。

  难怪适才天心还面带讥笑,这铜五是不是吓傻了,以为这只白虎能救他性命?

  天惑气不打一处来,向来都是他诓骗别人、占人自制,要铜五带路找人,淋了半日雨走老远却被耍了。他迈着极重的脚步朝铜五走去,“人在哪里了!?”他挽起袖子,“不给你点教训,不知道什么叫老实。”

  铜五微微发颤,也不躲,抬起一手朝白虎指去。天惑却不理会,抡起粗大巴掌就往铜五头上扇去。

  月蝶轻喊:“手下留情!”

  天惑只觉被一阵柔和的风托着倒退了几步,这一巴掌自然是打不到人了。

  松树下传来一个声音,“是我谴他带路的。”原来月蝶说手下留情,是对这声音的主儿说的。

  各人向松树下望去,石块下的老虎卧着没动。声音是从石头上发出,定睛察看,有一个绿袍人正盘坐石上,他背对众人,头顶结个发髻,背后有条鲜红鲤鱼。

  竟然一直没人发现他。

  司马风揉揉眼,心想:“怕是绿袍和松叶颜色相近,适才可能看花了眼,可背后的鲤鱼明明是红色又怎么会看不到?难道这人躲在石后突然坐上去的?”

  天心看了那人一会,说:“你这老小子,装神弄鬼。”几个起落迈已往,只听急促“呜”一声,一棍已经扫到绿袍人后脑。月蝶想去拦他已经来不及。

  这几瞬飞快,司马风以为绿袍人的头已经被打成了烂西瓜,别过头去,再看时,绿袍人好生生的,并已经转过身面向几人盘坐。他拇指食指正夹住棍子一头,目光审察捏住的棍子。只见他留了长须,至少有不惑之年,云淡风轻,依旧静坐如松。

  司马风认出他的绿袍上纹一只仙鹤,是秦朝的官服,腰间另有一块小巧令牌,刻着一只飞鹤。司马风心想莫非他是死士的头头,否则铜五怎么对他又敬又怕,对,他是秦国的官指使死士相助秦国,因此派人抓李家、司马家亲眷。他想到这便对绿袍人生出一股怒气。

  天心正用力回夺被人牢牢控制住的兵刃,双脚下的土被刨出了两道坑,棍子像在绿袍人手指尖生了根,始终拔不出。大石旁趴着的那只明白虎对他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继续睡觉。

  绿袍人颔首,说:“果真是苍古先生门生。你虽然用了‘撼天’,但这样年纪能让我动上手指已经十分不错。”

  这人认识师父吗,天心想,他说:“你是谁?师兄快来辅佐。”他手上不停用劲,心里想这人能叫出我长棍‘撼天’的名字,不知是师父的朋友,或者是本门旧敌?

  天惑适才被风一推,知道又遇了个惹不起的高人。他跑到天心身边,硬拉着天心松开手中‘撼天’,压着天心头躬身行礼,说:“前辈,我师弟天心是个不长眼的,你把他当个屁放了吧!”

  绿袍人从石头上走下,一甩手,撼天长棍被竖着插到地上,噗地一声后只留下一小截棍头在地面上。

  天惑看绿袍人没有为难天心,想着高人也是人,都爱面子。

  天心从来棍不离手,急遽去拔“撼天”,才发现长棍插入的这片地坚硬异常,他用力去拔,长棍依旧生根一样纹丝不动,也不知那人随手一甩怎么插进去的。

  绿袍人也不管他们,目光看过司马风,轻咦一声,点颔首,最后目光停留在月蝶身上。

  月蝶躬身行礼,指着司马风说:“前辈,我是道湖谷传人月蝶,这死士抓了我谷中贵客的母亲,还请不要阻拦。”

  绿袍人说:“嗯,月蝶,你是在道湖谷中长大的吧,道门一脉多支,想不到道湖谷竟把那门术法传给了你。”

  月蝶身躯微震,站在当地不言不动。

  司马风见绿袍人风度超然,双眼却一直盯着月蝶的脸,他心中有气挡在两人中间说:“是你抓走了家母?”

  绿袍人注视司马风一会,又咦一声,不住扫视他。“这事与我和铜五无关。”

  “那他引我们来为何?”司马风说。

  “我让他去引你们来的。”绿袍人说。

  司马风不知他是敌是友,但见他穿着秦国官服,想到那批死士也是从秦国而来,心中莫名生出敌意。他神情专注间,灵力已经在满身急速流淌,他只觉满身充满力气,即是一头牛也能单手举起,周身的空气被不停搅动,脚下的草叶摇动。他对绿袍人说:“我们非亲非故、素不相识,引我们来干什么?你也是死士一伙的?”

  绿袍人摇摇头,笑答:“好胆色,很久没见三境修士对我释放灵力了。”

  司马风心想什么三境修为,我才踏入初境凝聚灵力,看来他虽能两指压制天心,但眼光不很准。

  绿袍人说:“你不是要寻母吗?咱们打个赌,你赢了我给你指明偏向。”

  月风心想难道这绿袍人不是死士一路的,他到底想干什么,于是试探般问道:“赌什么?”

  绿袍人说:“我也不占你自制,我不动手,只要你能蒙受我的灵力威压,我就助你寻母。”

  月风又问:“如果我输了呢?”

  绿袍人看着月蝶说:“问得好,但凡赌局总要有点赌注,如果你输了,月蝶今后就要随我走,闭死关。”

  所谓死关,不死不出,除非闭关时得道顿悟,大多数人入关便出不来了。

  司马风说:“她是个大活人,我怎么能拿别人赌钱,要赌也是赌我。”

  天惑、月蝶齐声说:“不行!”天心一边拔棍子,一边对他怒目而视。

  绿袍人笑着说:“如果你不赌,月蝶我是一定要带走的;你赌赢了,她便能留。”

  司马风问:“你凭什么带她走,她又不是你家牛羊。”

  绿袍人说:“她是谁其实与我无关,只是她这一身修为牵扯极大,不能任由她不管。”

  月蝶默默低头,一言不发,心想:“这人果真看出了我修习的术法,看来避不了了。”她心底既盼望司马风能救她,又知道以绿袍人修为,司马风去蒙受灵压只怕会死于就地,她虽才与司马风相识两日一夜,又怎会愿意他为了自己丧命。

  接受赌约就是送命。

  “你说的赌约算数吧,”司马风看看了月蝶说,“如果我赢了,今后你就不能再难为月蝶。”

  绿袍人慢慢颔首,脸露笑意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月蝶拉住司马风手说:“你抵不住的,不要徒劳送了命。我师尊嘱咐我在道湖谷不能随意外出,这都怪我自己。他不会伤我的,你千万不能赌。”她泫然欲泣,泪眼欲滴。

  天惑、天心也劝道:“你不能赌!”他们适才已经体会过绿袍人的厉害,深知毫无胜算。

  司马风对雨蝶说:“你是为了帮我才惹了这麻烦,我可不能不管。我泡在在寒湖中都没死,你放心吧。”他嘴上慰藉月蝶,但连天心在他两只手指下也毫无反抗之力,哪里不知道这绿袍人的厉害,因此说话时心里已经开始狂跳。

  他深吸一口气,想起绿袍人盯看月蝶的眼神,似乎看一件属于自己的工具,心中一股倔强升起,再也不怕了。他用力握一握月蝶拉住自己手,只觉英气干云,似乎天下再没什么可以拦住他,挺身走出几步,迎着绿袍人的注视说:“愿赌服输,我和你赌了。”

  他神情专注间,灵力已经自然从身上涌出。

  天惑正在月风身边,有些疑惑地发现虽能看到他,但感应他似从天地间消失了一般,突然一惊,心想他怎地一日一夜间就凝聚了灵力,这是什么灵力,与五行灵力都差异。天惑此时是用眼看,所以能看到月风,同时运用四境天元的神识神通去“看”,就感受他凭空消失了。神识如元神的感受器官,可以当做五感外的第六感使用,因此对灵力及敏感。

  月蝶、天心也很惊奇,司马风难道施展了什么奇异的术法?他们一时竟忘了他与绿袍人的赌约,心想他的灵力怎么了?

  “好!”绿袍人突然放声大笑,不知是笑他,照旧笑他一会后的结局。“我等的就是你。”

  司马风听着绿袍人的笑声远远扬开,又荡回耳边,感应绿袍人目光像刀剑击穿身体,却不示弱。他死死盯着对方双眼睛,在对方稳定而蕴含恢弘的目光中,他感应空气似乎越来越凝重,身体如同又沉入了寒湖,空气难以吸入肺腑,全身像被大山挤压。

  这灵压有山岳重压之威。灵力竟能如此众多,实在耸人听闻。

  天心感应一阵后怕,他的师父苍古先生也没有这样雄厚的灵力,他不停回忆天下间另有谁能有这样修为,却因为莫名的恐惧脑中一阵阵空白,他不禁担忧深处灵压中心的司马风情况如何。

  不外几息,司马风大汗淋漓。他咬紧牙齿不敢松气,那压力越来越大,似乎他一松气整小我私家就会在重压中崩塌得支离破碎。呼出的空气都被撼住了,脚下的大地在重压下恭顺地匍匐着,身体成为了一种肩负,似乎要挣脱元神而剖析为灰尘重归大地,一同在这重压下匍匐。

  月蝶与天惑、天心急遽膜拜求情,月蝶说:“前辈!他是道湖谷的贵客,受不起你灵压!你放开他,我跟你走!”她去扶司马风,伸手时碰到一层看不见的壁垒,司马风与绿袍人两人正被一道无形的壁垒围住,无法靠近。这绿袍人不知何时在所有人眼皮底下布下了一个法阵。

  天惑说:“他是墨门钜子要收入门的门生,前辈不行伤了他。”

  “既然还没拜入墨门就好,他不是墨门门生,星爵来了也没用。”绿袍人的声音从屏障中传出,听口气似乎对墨门钜子星爵先生绝不畏惧。

  此时,几人所说的话司马风一点也没听到,他正在全力反抗灵压,或者说是被灵压碾压,因为他毫无反抗之力。司马风感应空气如石头般坚硬,耳中只剩连续不停的轰鸣,身上四处是割裂般的细密剧痛。他的双脚哆嗦着,身体如同背负了一座山般极重,背脊越来越低,弯曲的双膝因用尽全力而哆嗦,眼看就要跪倒在地上。

  这真的是灵压吗?绿袍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他明明什么术法都没施展!不能让他带走月蝶,不能倒下!

  他张开嘴,在扭曲的痛苦心情下发出无声的嘶吼,他凭借一缕柔韧的意志艰难的挪动了腿,随着沉肩聚气,意守丹田扎下了马步,身体重新挺直几分。他要凭借从小扎下的武术基本来反抗。

  月蝶在法阵屏障外猛拍,“司马风!快认输!”

  司马风听不见,但余光瞥见月蝶满脸哀戚地摇头,他心中腾起一阵悲痛,一阵空无,一阵不甘,一瞬间无数思绪毫无觉察地在心中翻涌,这就是绝望吗?一切都真真切切摆在眼前,发生在自己身上,这就是命运吗?命运难道就是无奈?

  他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嘴角带着血丝,他此时能做的事唯有通过这个笑慰藉月蝶。

  他在逐渐模糊的意识中感应悲痛,浓浓的悲痛聚在一起反而感应可笑,这笑似在嘲弄命运,似在解开心中无时不在的枷锁。

  管他什么狗屁命运,我司马风只知道天命自定!

  那些注定的事,只能由我亲手注定。

  岂论谁要将命运加诸我身,都要统统打碎,

  这世界若敢主宰我的命运,我便尽皆毁掉。

  ……

  巨大的灵压像要把空气挤出水来,徐徐起了一层雾水。司马风艰难地挺直马步,灵压变得更强了,空气如密布的针,深深扎入皮肤。但嘴巴已经无力召唤,眼中所见早已模糊,耳中只有滋滋响声,他一瞬间竟追念起在母亲腹中时,母亲的血液奔流的声音即是这样亲切。

  生命即是在这样的感受中开始的吗?

  生命即是在这样的感受中结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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