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秋后算账
转眼就到了八月，安儿的身子在李太医的调治下，徐徐好转。索幸，身上所受的伤痕，未曾留疤。
陆亦涵稍稍放下心，嘱咐安儿道：“这伤口虽是愈合了，但也不能掉以轻心。等过了夏，才气缓口气。”
叶妈妈也说道：“女子最怕身上会留下疤痕，小心今后的良人嫌弃你！”
闹得安儿羞红了脸。
休咎相依，安儿虽受了皮肉之苦，但在陆府的风评却是大大提高，人家都说她是忠心护主的好丫鬟，还升上了一等丫鬟。至于从前的那些事，再无长舌妇去提起。
这天，陆大老爷陆本修下了早朝，稀有的跑到陆老夫人这里，嘘寒问暖，极尽大孝子的本色。没过多久，陆大娘子也拿着成箱的绫罗绸缎，翡翠珠宝，脸上的态度极其谦恭，她说道：“母亲，这是王妃娘娘从今年新进的贡品里特意挑选的，您瞧瞧可还喜欢？”
这对伉俪无利不起早，此次轮番来居安堂表孝心，想必是有要事需要陆老太太出马。
待陆大娘子离开，叶妈妈数着箱子里的绫罗绸缎，啧啧说道：“真是磨刀不误砍柴工，知道咱们孔府要来人了，上赶着要来投合呢。”
陆老夫人侧眼看着这成箱的绫罗，淡淡道：“哥哥是入封名臣阁的三朝元老。虽早已告老回籍，但门生故吏遍布天下。想必，老大那两口子就是奔着这个，才大献殷勤！他们以为，我无嫡子傍身，如今老三也走了，老二不成气候，我会在哥哥跟前帮他一把，他自己作孽就要自己去还，祸及子孙也是他咎由自取。”
叶妈妈微微叹气，数着箱子里的物什，道：“那这些物什，咱们还要吗？”
陆老太太冷哼：“要，为什么不要？儿子儿媳孝敬母亲，天经地义！”叶妈妈轻笑，一一纪录在册，上锁生存了起来。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之间询哥儿端着蛋花羹贼头贼脑地探着身子，笑眯眯说道：“祖母，蛋花羹跟你做好了，姐姐说，要盯着你吃完。”
询哥儿故意咬重盯这个字眼，一副人小鬼大的模样。
陆老夫人失笑，掐着他肉肉的脸颊，柔声道：“姐姐呢？”
询哥往门外瞅了一眼，故意高声说道：“姐姐说，昨儿个祖母嫌弃她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婆那般烦琐。今儿个，吓得不敢来了。”
叶妈妈强忍笑意，李太医过来号脉时，千付托万嘱咐，老夫人岁数大了，食物要精细，且不行贪吃。但吃得若是少，不到饭点，陆老太太就饿了。是以，五女人就想出这个法子，每日多吃几顿，量少些，食物种类多些。
可别说，照着五女人陆亦涵的要领调治了些时间，老太太的身体硬朗许多。可有一点，那就是咱们的五女人太磨人了，每日每餐她都盯着豆娘亲手做。甜的，不能吃；太咸的也不能吃。时间一久，老夫人这脾气可就上来了。
可叶妈妈知道，老夫人心里盛满了感动。自从三房的亦雨女人走后，又有哪个孙女，能做到这番事无巨细？
陆亦涵嘻嘻笑着，露出漂亮的梨涡。走近了，点了询哥的小脑袋，恨恨说道：“谁叫你告诉祖母来着？”
看着姐弟两玩闹，陆老夫人心下宽慰，慢悠悠说道：“大娘子与二女人如此着急，无非是担忧咱们的五女人抢了她的姻缘。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各人夫人闺秀，竟这般小家子气。”
叶妈妈也是摇头，看着明媚感人的五女人，道：“照旧咱们五女人大气、通透。”
陆老夫人也赞许，继续说道：“都觉得宁国侯家的令郎，是万里挑一的好男人。谁要去抢谁就去抢吧，至于五丫头的亲事我可要好好想想。”
叶妈妈微笑，看透并不说透。
孔家老爷就要进京了，身边随着的可是孔家五代单传的大令郎，听说这大令郎生得相貌堂堂，又勤奋勤学，此次进京就是为了科考。
如此看来，老夫人眼中的好姻缘，是想让五女人嫁到孔家了？
墨言阁的花开得正好。
陆大娘子走在院子里，心情甚佳。
佟妈妈跟在后面，笑着说道：“贤贵妃娘娘欢喜侧妃娘娘怀里的庶子，随处踩低咱们姐儿。可如今，颍川孔家不日就要进京了，到那时，贤贵妃娘娘乃至整个京城的贵眷，都要高看咱们姐儿！”
陆大娘子温柔地笑，左右相看手中的月季花，道：“想当初，那贤贵妃娘娘竟想将亭儿嫁给那个傻瓜王爷，真是痴人说梦话！”
说到这里，陆大娘子心里一恨，生生拽断了月季花的花根，她说道：“我们亦亭是陆家嫡女，亲姐是当朝的六王妃，贤贵妃娘娘以为找了陆昭华当媒人，就能将我的女儿往火坑里推？也不掂量自己！一个绣房宫女得了机缘，飞上枝头成了贤贵妃娘娘，就真当自己是凤凰了？这些年，宫里的嫔妃一茬茬地冒出来，虽已封为贵妃，但战战兢兢的日子可欠好过。除了咱们陆府，六王爷谁都不能指望。凭着这层关系，贤贵妃娘娘就要掂量自己的斤两。”
佟妈妈福身称道：“照旧大娘子思虑周详。”
陆大娘子看着满园春景，淡淡说道：“挑几盆长得好的，遣人送到宁国侯贵寓。”
以前，宁国侯夫人觉得陆府门第不入流，可若是再加上颍川孔家呢？那孔家可是书香门第的清流世家，孔老爷又德高望重，深受官家器重。
正想着事情，二女人陆亦亭踉跄回到院子里，脸色苍白，嘴唇青紫。
见状，陆大娘子忙丢下手中的月季花，急急地迎上去，温柔问道：“这是怎么了？”
二女人陆亦亭见到母亲，眼神有泪光闪烁，一副受惊委屈地模样。
陆大娘子眼风一扫，瞪着墨芯，狠狠说道：“说！怎么回事！”
墨芯磕着头，很委屈说道：“今日老夫人付托奴婢，务必带着二女人到她房内坐坐。奴婢本想跟上去，可被叶妈妈挡在门外，实在不知房内发生了什么，只听得女人读了很久的书，再开门，女人似是脱了一层皮，让人心疼。”
陆大娘子看向女儿，见她额头冒着虚汗，心疼道：“好好的，念什么书？”
陆亦亭心头堵着，头也晕晕的，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便直直昏在地上。
黑暗的房间里，女孩稚嫩的念书声，不时传进来。那女孩慢慢长大，出落的愈发清纯可人。不仅如此，女孩儿还舞得水袖舞，弹得一手好琵琶，写得一手好字。
有她在的地方，没人会注意到陆家的二女人。
转瞬，女孩如梨花般娇嫩细白的脸颊裹着斑斑血迹。她披头散发，瞪大着眼，挣扎着伸脱手，恶狠狠质问她，“二姐姐，为什么要如此害我？”
居安堂！
豆厨娘如一只陀螺般在厨房里不停旋转，不时抬头看着五女人陆亦涵熟练的和馅盘面。
小小的询哥围着涵姐，不时讨要案板上的花生米。
豆娘还记得询哥刚回府时，不平管教，每每与尊长顶嘴，都要二女人陆亦亭才气哄好，可等到下次，询哥却会闹得更凶。
陆大老爷年逾五十，却唯有一子，对询哥期待甚高。见到脾气急躁、不求上进的小少爷，总是没有好脸色。小少爷年纪轻，作业跟不上，那板子就跟那雪花似的，一下接着一下。大娘子和二女人明面上虽随处护着，可那打在身上的板子却越打越重。
如今可是好了，五女人陆亦涵是个实在女人，又有老夫人出头，这日子总能越过越好。
陆老夫人训斥完二女人陆亦亭，心口的那股气照旧没有顺下去。见五女人陆亦涵端着鲜香美味的小馄饨，依然是绷着脸。
询哥扑上前，像只泥鳅般在老夫人跟前腻歪，可老夫人却依然无动于衷。
她推开询哥，平淡说道：“叶妈妈，先带着询哥在外面等会儿。”
询哥比以往灵巧许多，见祖母面容严肃，便顺从的让叶妈妈拉着他的手离开。
刚刚出炉的小馄饨很烫，陆亦涵端了会儿，自觉滚烫，可她依然低垂着头，不敢发一言。
陆老夫人捏着佛珠，淡淡说道：“你可知今日，我为何要训斥你二姐？”
陆亦涵将头埋得更低。
陆老夫人数着佛珠，继续说道：“她身为二姐，却想松弛你的名声，拖累整个家族女眷名誉。所以，我要罚她，但并不代表，你就一点错都没有。”
陆亦涵心里咯噔一下，或许，在六王爷府发生的事情，老夫人已经知晓了。
在陆大娘子那里，她还可以蒙混过关；可在祖母这里，她却只能实话实说。
“那天，在六王爷府，我迷了路，无意间听到爹爹跟六王爷说话，还未听清，就听到府里的侍卫大叫有刺客，孙女很怕，正慌不择路时，幸得一令郎相救，才气顺利脱险。”
陆老夫人沉吟，继续问道：“可知那人是谁？”
陆亦涵轻轻摇头，道：“那人带着面具，一身黑衣。”
陆亦涵想着江浩坤那张如冰山般的脸，就一阵急躁。但在祖母面前，这事只能模棱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