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节将至,已经有不少在外的侯爷们送来了礼节,如今盛京一景中不乏多了些门庭若市。
“这如今啊送礼的倒是多了,国库每年到此时又不知要充填了几多”
“兄长此言差矣,若这些全部是充填国库的那倒好些,可是每年冬节你又见过有哪些王侯的节礼是用车送进去的呢?”
景睿闻言或许觉得有些原理,遂就点了颔首,继而看着茶室下那些维持秩序的官差
“看来你对这些照旧颇有研究,我不在盛京的这些日子,听说你总是与爹爹和梁将军他们议事”
我笑道“都是无聊之事而已,怎么,哥哥感兴趣为何纷歧起加入”
他递过来一个眼神道
“不感兴趣,倒是你,已往对于这些朝堂之事我从来不拘着你,你想知道什么我便一一见告,可如今朝堂风云诡谲幻化,对于你我还颇为有些担忧”
他喝下一口清茶皱了皱眉头,或许哥哥已经知道了最近朝堂的风向不太对,可却又无从和我说及。
我为他斟上了一杯茶递到他面前
“哥哥,若是,真到了那一步让你选,该如何”
他似乎没有料到我会问的如此直白,他看着我端着茶杯的手眼神越发的深邃,继而笑道
“未曾想,妹妹已经把退路给哥哥想好了”
我道
“不是退路,是后路”
景睿心一笑,那笑如释重负般开朗,他接过我手中的茶杯将茶水一饮而尽道
“我与你一母同胞,相互血脉相连,你的选择,即是我的,不会差”
我望着他,定定的看着
“哥哥,若真有那么一天,妹,也定会保全凤家”
他只是笑,没有说话,从现在起,我的决定再不是我自己,而是整个凤家,三哥,我将凤家交到你手上,你可定要替我守护好它。
不日就收到了三哥的来信,看来这虚谷子还真有些来头,王后在岩台山道观每每参访时都是这位虚谷子道长亲自接见,而这次冬节的主礼者自然就是王后娘娘来举荐这位虚谷子道长,只是,这虚谷子道长成日里也不知忙些个什么,从来都是见不到的人物,不外三哥倒是从中视察出了些差异寻常的事情,倒是值得人去料想一下。
“这是什么”
我看着三哥递给我的一个小盒子,打开一看却是颗丹药
“这是我的人从钦天监处拿来的一枚准备在冬节上献给君父的丹药”
我仔细看了看面前这颗丹药,倒是没觉得哪里差池
“就这一颗也被你拿来了,你叫道长好找啊”
三哥笑了笑道
“若是一颗也就而已,道家讲九九归真,这虚谷子道长是要练出九九八十一颗同样的丹药”
我将盒子合上道
“那可真是大活儿,短时间内可是炼不出来的”
他面上一笑
“与你想的一样”
“好了好了难得见上一面,不说那羽士的事情了,等到了冬节一切就都知道了,照旧先吃吧,掌柜这次又弄来了不少的吃食,看,这新鲜的鹿肉上次吃已经是一年之前的事情了”
我拿起筷子,将这考好的鹿肉夹到他碗中一块,却见他眉目带笑的看着我。
“有什么差池么?”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
“无事,倒是此时觉得,像一家人”
也不知怎的,今日用饭,三哥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的看向我,或许,真的是像一家人吧。
回府的时候却见得爹爹的书房依旧亮着灯,往日此时他也应该回房中该歇息了,莫不是有什么事情?我好奇,敲了敲门
“进来吧”
屋中暖着炭火,所以显得比力温暖,我在火上烤了烤,才觉得有些冰凉的手恢复了暖意。
“爹爹怎么还不睡下?”
爹爹低头看着书,听我这话才抬起头来
“六儿,你且上前来”
我突然觉得今日爹爹与往常不大一样,却又感受不出来什么。
我灵巧的走到爹爹桌子的前面,他看着我,某种的目光未离开半点。
“爹爹,六儿,六儿以后再也不会这么晚回来了,我……”
谁知他竟笑了
“谁与你说这个,我从前,也没有在这方面太拘着你”
我也是料定了爹爹不会因为我晚归的事情而责罚我所以,只是,那又是因为什么呢?
继而他开口道
“我是想与你聊聊,最近事情太多,竟无瑕忌惮我的六儿”
“爹,女儿有什么好担忧的,你忙你的,我不会添乱”
他面上一阵温暖
“我的六儿不会给我添乱,所以,我也不希望我的六儿受到伤害”
听到此话我接不上来,不明白爹爹现在想说为何。
他看了我许久才开口道
“爹爹今日,是特意在这里等你,有件事情,还需你如实道来”
“爹爹你且问,六儿知道的,定会细说”
他整了整书卷
“哈,说起来这件事情你是知道的,朝堂风云幻化,不知哪一日,也不知什么时候哪个繁极一时的家族会落败,如今世子琰,世子瑛,另有那位一直默默无闻的世子昭都是朝堂上的议论之端,成则为王,败则为寇,我看得出此时君上之气力不足,爹爹是两朝宰辅,已经看淡了什么生与死,只是,我放心不下的即是这凤家的老老小小,六儿,若是有一日,凤家不在,你可愿好好活下去,不去盘算这些家仇国恨?”
我未曾想爹爹与我说的竟是这样一番话,曾几何时我想问的都是‘爹爹,那些世子中你究竟更看好谁?若有一日东窗事发,你可愿抛下一切远离于此?’可是这句话,我始终没能问出口,究竟,爹爹对于朝堂,已经倾注了半生心血,早已成为一体,我的眼角有些湿润,可是强撑着不让泪水流出来。
“爹爹放心,若真有那一日,六儿,定会好好活下去,不为此外,只为凤家”
他笑,却掩饰不掉背后的难言。
“爹爹膝下子女不多,你那哥哥江州的小官我也不足以担忧什么,这些年看他经营钱庄也算是颇有起色,如今放任了江州,自己倒是落得个逍遥成日了走南闯北,说是什么,要看遍山河多姿,山河这样大,岂是一朝一夕能够看完的?倒是你,我最放心不下的,即是你了,六儿,家中女子,你大姐是各人闺秀,自小是在盛京之中出了名的才貌双全,你四姐也是个不出头的,未来嫁作他人妇也就平平安安过一生了,另有你三姐,自小也与人定了娃娃亲,都是些个不落俗世的门第,定也不会亏了她,但,对于你大姐的亲事……”
“爹爹莫要提及此事了,此事没有你的错,爹爹,你每每提及此事的时候都市责怪自己一番,大姐都不怪了,你为何还在自责?”
他没有说话,只是笑笑,我继续说道
“姐姐走之前和我说,她的身后有凤家,爹爹,那是你苦心经营的凤家,才有姐姐,才有我,我们没有资格去怪,真的”
他眸中目光变得温和
“我的好孩子,六儿,知道为什么小的时候就给你三姐四姐定了娃娃亲么?”
我摇摇头道“不知”
“那是因为,我不想他们今后会酿成别人钳制我的筹码,可是如此,我便要毁人幸福,他们就没有了选择的权利”
“可爹爹是在掩护我们”
“而你,我最最疼爱的六儿,我更不想束缚你,我想给你这个权利,可是,一步错,步步错,你大姐的例子还不够么!”
闻言,我看向爹爹的神色,有疼惜,有恼怒。
“爹爹,您,您为何这样说?”
他起身走到我的跟前道
“六儿,旁人或许不知,爹爹虽然已经半截黄土加身,但,依旧耳聪目明,我看获得,也听获得,更能感受获得,我的女儿,我的六儿的一举一动,三殿下虽然好,可是,他终究是王室的人,他不能带给你想要的,他身上自出生就会背着杀戮,背着王室给予他的恼恨!你姐姐正是死在了权力争斗的漩涡之中,六儿我不想,不想你与她一样重蹈覆辙啊!”
我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眼中包罗坚定,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都是在违抗父命,原来这么些日子,父亲与梁将军议事,每每都市让我加入,让我言论,他无非就是想让我看清楚这个王朝,让我看清楚王室,让我看清楚我本就看不清楚的工具,原来,爹爹早就知道,他一再纵容我只是为了想让我早日看清这一切而已,可是我,越陷越深,以至于无法自拔
“爹爹,事到如今,女儿不想辩解,我既已坦诚,就不会忏悔,成王败寇一事亘古稳定,女儿不知道明天会如何,只希望,现在一切安好,我无悔,更无愧,哪怕失败我也会好好活下去,和凤家,和他!”
“可若是成了呢”
爹爹低头看向我
“若是成了,他又会如何?凤氏一族,是他们早就想要除掉的祸根,而对于你,凤家的血脉,他又会如何?”
是啊,几多次我曾犹豫过,甚至因为此事和三哥也闹过,可是我相信他,他会替我,保全凤家,我不会让凤家受到一丝牵连。
“爹爹,我有想过,就算山河改容,凤家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我想让爹爹放下所有,退居庙堂之后,让凤家所涉足之处酿成第二个桃花源,爹爹可愿?”
他动了动唇,没有说话,良久,伸手将我扶起
“傻孩子,爹只怕你不幸福,爹的手中已经葬送了瑾萱,不想景瑜也如此”
我眼含热泪看着爹爹,心中五味陈杂,我亦坦承,可爹爹依旧没有给我答案,梁珺说的不错,爹爹倾注在朝堂上半生的心血……
屋中只有摇曳的烛光,刚刚与爹爹的一席谈话至今照旧不能够释怀。
……
“在想什么,这么入迷?”
子娴幽幽的走到我的面前。
“子娴,你说,爱一小我私家,却要背离整个家族,这对么?”
说完之后我又摇了摇头讥笑自己问出这样的话,子娴也是个受过情伤的人,她的苦,我是不能尝到的,她定然会说差池,谁知,在我劈面坐了下来,烛光衬得她容颜越发的艳丽。
“我曾背着国对头恨活了三百多年,可是,我不悔,究竟爱他是我自己的选择,别人说的说了,劝的劝了,可是我一意孤行,最后,哈,酿成的惨剧,只怪我那时什么也没看清,可是景瑜,你知道么,这三百年来,我不停重复的问自己一个问题,当初的选择,若是重来,照旧会如此么?”
我笑着看向她
“我猜,不会”
她笑着摇了摇头道
“我还会,我还会那样选择,不爱过,怎知道对错,若我赌对了,则一生了然,只是我错了而已,我也没什么能够忏悔的,唯一就是对不起我的国家,可是,我心里明白,若是我的国家不被他攻打,也依旧会被其它的国家所消灭,因为在那时我似乎就已经预见了国家的衰弱了。”
“子娴,你尚有三百年的时间来重复问自己当初的对错,可是人这一生只有短短数十年,我可以么?”
她的手指轻轻地拍了拍我的手背
“你心中已经下定决心的事情又何须来问我呢?”
突然眼前一亮,一幅字泛起在了我的面前
“吾心?”我知道这使我曾经写过了,那是被子娴用借口收藏了起来的字
“景瑜,那时你的心上只有一点,可现在,全部都是他了?”
我静静地看着‘吾心’二字下面的那一点墨,一时的笔误倒是成了我现在的心情,子娴说的没错,我心中确有答案。
……
“明日可就是冬节了,今年怎么不见母亲给你送入宫的衣服来?”景睿一边喝着我刚沏好的茶水一边笑着说道。
“今年母亲眼睛不大好,从前都是她亲手缝制的,如今这般我怎再忍心让母亲去置办?”
“嗯不错,倒是个孝顺的妹子,那如此,哥哥我就破费一次,来人”
随他一声令下,一些侍女鱼贯而入,手中捧得不乏是些衣服。
“你且过来看看,这是盛京当下盛行的衣服款式,我命人去置办了些,照旧你过过目算是哥哥的一份心意”
我斜眼看已往
“哥哥何时这样大方了,从前红包不照旧同我盘算来着?”
他耸耸肩,我走上前一一看了起来,颇为中意那件白色晕开淡紫的衣裙,顺手拾了一件兔皮领子的披风
“这两件可好?”
“随你,剩下的,就留着日后穿”
景睿走后我才想起来,预计是今年冬节母亲也没有把他的衣服送已往,所以他才一起置办的吧,难怪适才见着他穿的那件衣袍未曾见过呢。
他今年倒是心细了许多啊。
我喝了一口桌子上的茶,有些难喝,究竟两天未换过了,看来他已经习惯了喝我这里的剩茶,我突然想起景睿第一次喝我泡了三日之久的金骏眉时的神色,不禁面上浮了一层笑意。
冬节这日早上,天空中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不少仆人都在哀叹天气又冷了许多,可是他们不知道,下雪的时候是不冷的,最冷的是一场风雪事后,晨起侍女为我梳妆,刚刚换好衣服前面小厮就过来传话说爹爹要我已往一趟,我披上披风便朝前边去了。
爹的脸上一片和悦之色,书房里的炭火烧的正旺,这兔皮领子待一会儿便觉得热了。
“今日这衣衫可是正好?”
我正想着如何回覆时,爹爹又开了口道
“说是让景睿去办,他弄得还比力合各人心意”
我笑道
“哥哥自是个不差的,这点事情交给他我们都放心”
良久爹爹看了看天色道
“时候不早了,该出发了”
继而他从柜子里面拿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尔后将其打开。
“你母亲常说,珠圆玉润,这珍珠是当年爹爹去东海一带是偶然获得的,你说巧不巧,那只蚌只有两颗珍珠,但,却比其他的珍珠要特别,回来后我命人将它们打造成了一对耳饰,原来是送给你娘亲的,她却嫌自己年纪大了,说是叫我留给你,我一想也对,我们景瑜若是戴上,想必也是惊艳”说罢爹爹就将那个小盒子递到我面前
“多谢爹爹”
待我要开门时爹爹道
“景瑜,你要好生保管这对珠子,应视同生命一样,它们对你,大有裨益”
有些不知名的情绪在爹爹的眼神之中,他今日简直有些不太一样,可能是想起关于这珠子的旧事吧,我回眸一笑
“女儿记着了”
他笑着点了颔首。
过了北门就要进王城了,马车自是不能前行,遂就下了车与众人步行,远远地就见到了梁珺一行人在前面,想来定是来的比我们早了许久。
雪早已经停住,且第一场雪总是留不住的,踩来踩去也就脏了,若是诗人看到,必会说‘扰了这一世洁白’
我悄悄自嘲,还好自己不是个诗人。
种种礼数均是不能少的,我随着众多女眷一起拜会了王后娘娘以及列位达官家的夫人们,领了不少的礼节,今年的冬节君上比力重视,所以各人穿的也就较为隆重一些。
一番仪式事后已经过了正午时分,众多女眷在一起用了糕点喝了些茶水暖身之后便赶往偏殿期待,今日,君上要从正殿通过,接受众人的朝拜之后要进行祭天之礼。
我坐在一处正在理裙角之时,一个小宫女悄然来到我身边。
“朱紫,有位三令郎相见您”
起初我是一愣,不外厥后我似乎想到了什么,便起身,随着那宫女去了,走了许久才见到那位‘三令郎’
“三哥好名字,何时成了三令郎”
我与他站在假山后面,笑着对他
“也就在你面前弄出笑话”
他一把将我揽进怀中,我们两小我私家正好挤进了假山之中,一如许久之前君上的寿宴我们也是如此
“阿瑜,我好想你”
他将头埋于我的颈间,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脖颈,有些发痒。
“才五日不见便如此,若是这辈子见不到了,你不就……唔”
“不许你这样说,阿瑜,我找你来是有事情要嘱咐你的”
“何事?”我似乎能感受到他话中的紧张感
他定定的看着我说
“今晚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怕,也不要张皇,你一切都要听我的,不要自己厮闹,今晚若是有事十三会替我部署的,另有,那块紫晶环佩带了么”
我摇了摇头
“放在妆柩中了,未曾带在身上”
他握住我的手道
“那个工具很重要,一定要随身携带”
我灵巧的点了颔首,他将我重新拥入怀中,最后只与我说了两个字
“等我!”
我本想开口去问,却见得那宫女又回了来
“殿下,祭祀要开始了”
“嗯,知道了”
我心中总有种预感,他会离开我,可我,我不能坏了他的计划,不能,我拽住了他的衣袖,又亲手一点一点的放开,纵然不舍也要放开不是么,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莫名的失落
凤景瑜,这只是个开始,你已决定,就不能转头。
我理了理衣襟朝着偏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