玳瑁村

　　“列位游客，睡着的快醒一醒了啊，前方我们就将到达本次旅途的第一站——玳瑁村，”导游拿着喇叭，在大巴车前解说着，“各人可以看一下周围的屋子，特别是房顶，是不是特别悦目啊？”

　　游客们拉开窗帘，惊叹不已——这个村子的村民竟然用玳瑁做屋顶。

　　光泽柔和的黄褐色屋顶，在阳光透润鲜明。

　　“这得花几多钱啊……”一名游客感伤。

　　导游看着游客，笑了出来：“玳瑁村之所以叫玳瑁村，就是因为这个地方盛产玳瑁，村民们时不时就能从地里挖出来。”

　　“他们不往外卖了赚钱吗？”又一名游客问。

　　“不瞒列位游客，咱们这条旅行线路也是刚刚开通，这个村子几个世纪以来都与世阻遏，所以，未来的生长潜力很大。”导游的喇叭发出一阵难听逆耳的声音。

　　客车经过的地方，带起阵阵灰尘。

　　灰尘笼罩中，一个小女孩在路边连连咳嗽。

　　“九姝，快回来用饭了！”一个老人的声音传来。

　　小女孩回过头，跑向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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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妈给你邮工具来了！”

　　小女孩不说话，只是抬头望着老人。

　　“把饭吃完姥姥就拿给你，乖，多吃点饭啊！”姥姥说着，把盛满粥的勺子递到小女孩嘴边。

　　小女孩一口一口吃下，仍旧一句话不说。

　　“跟姥姥说说话呗？”

　　孩子依旧缄默沉静，老人轻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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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老人给女儿打电话。

　　“嗯，建萍，这样真的没问题？小姝她平时也这样？一直不讲话？”

　　“妈，医生说了，症状就是这样，需要接近大自然多跟小动物什么的交流，可以缓解一下……”

　　“行吧，话说你给她买的那个什么耳机，她倒是很喜欢，戴上了拿着听筒使劲儿追家里的鸭子和鸡，这小妮子……”

　　“耳机？”

　　“啊，就是戴耳朵上的……”

　　“嗨，那个不是耳机，是逗孩子玩的动物对话器，您可别告她啊，能让她跟动物说说话也好，现在就怕她一句话不说。”

　　“知道了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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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有了这副“耳机”，九姝就没停歇地追逐姥姥家的鸡鸭。

　　“姥姥，不想吃鸭肉鸡肉，我……”一天，九姝突然开口说了一长串话。

　　老人又惊又喜，歪过头睁大眼睛问孩子：“为什么呀？”

　　“它们怕。”

　　只是几个字，足以让姥姥开心泰半天。

　　于是，那天奶奶从村里的南边，越过长长的山脊，跑到反面的集市，买了几块牛肉。

　　“建萍，今天我们吃的是牛肉……那个什么对话器还挺灵的，你家闺女竟然听出鸡啊鸭子畏惧了……”

　　姥姥兴奋地跟孩子母亲讲着。

　　又是一天下午，姥姥午睡过了头，醒来已不见了九姝。

　　老太太发动全村，全村人找了一晚上，才在一条大河的边上找到九姝。

　　“你怎么跑那么远？”姥姥又气又心疼。

　　“鸡。”

　　姥姥知道，九姝是下午追着鸡跑到了那么远。

　　为了防止九姝再跑丢，姥姥把家禽都围了起来。

　　原来以为九姝会在鸡舍里继续听动物，没想到，自那次失踪以后，九姝每隔几天就趁老人熟睡失踪，在天黑前回来。

　　每一次，九姝都带着那副“耳机”。

　　“姥姥，我们搬迁。”一天晚饭，九姝突然放下碗筷说。

　　“怎么了？”老人云里雾里。

　　“我们走，不在这里，危险。”

　　老人继续给孩子填上一勺饭。

　　月光照在玳瑁材质的屋檐上，透射出柔润的光泽，整个村子在平静中熟睡。

　　打破这份平静的，是一声尖叫，尔后，是一片火光。

　　人们在睡眠中惊醒，求救声四起。

　　姥姥惊醒，发现身旁的九姝不见了，她急着跑出家门，看到了远处的火光。

　　在火光的映照下，一个拿着火炬的瘦小身影泛起在眼前。

　　是九姝，她眼睛里满是平静。

　　“姥姥，我们走。”九姝的嗓子沙哑。

　　“是你点着那些屋子的？你！”姥姥吓得险些晕已往。

　　火焰蔓延，险些掠过整个村子。

　　焦臭的气味遍布乡村每个角落。

　　奇怪的是，没有人受伤，所有人都说，被一声尖叫叫醒，尔后见到了火光。

　　姥姥为了掩护外孙女，没有对任何人提起。

　　视察无果，纵火者的身份在村里成了一个迷。

　　只有少数失眠者记得，那晚的尖叫声是一个小女孩的。

　　由于住宅被毁需要统一重建，村委会决定让村民们都搬出去，暂住在别村的亲戚家。

　　姥姥也不得不带着九姝，准备前往市里的女子女婿那里。

　　出发前夜，九姝又失踪了，正在老人急得团团转时，九姝又回到了家里。

　　姥姥气得挥手想打，最后照旧心疼地抱住了孩子。

　　泥土粘在姥姥手上——原来是那副“耳机”，听筒上沾满了泥土。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卫生，赶忙清理一下。”

　　九姝没有说话。

　　第二天，穿过长长的山路，姥姥和九姝终于坐在高铁上。

　　姥姥看着远处山脚下的村子，老泪纵横，再看看身边熟睡的孩子，又气又难受。

　　在列车停靠中间站时，一则新闻从站台大屏幕上闪过——“玳瑁村泛起塌陷，所幸无人员伤亡，前些天，该村曾因不明原因失火事件成为焦点。”

　　姥姥如同做梦一样，隔着窗子呆呆看着大屏幕。

　　九姝在睡梦中，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粗重的语言并不足以承载她细腻的思绪，她追念起，第一次跑到大河滨时的情景。

　　鸡已经不知道跑到那里，于是，九姝开始在岸边发呆。

　　她喜欢发呆，甚至是热爱，她能在静止中看清缓慢行动的任何工具。

　　于是，在那个下午，在石头和苔藓笼罩的地面，有什么徐徐隆起，转动，她似乎不知畏惧地把“耳机”听筒按在了那个工具上面。

　　“你想离开。”九姝自作主张地说，也许，她只是从那个庞然大物重复的行动中，看到了一点点挣扎。

　　那晚，九姝用一场纵火，赶走了村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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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铁开动，姥姥接到了女儿急切的电话，报完平安后，老人累得闭上了眼。

　　几天后，同样的高铁站屏幕上，播报着追踪报道——

　　“这次的地质灾害很奇特，险些是一个村子的地界就塌陷到河水里去了……事发地临近河流，玳瑁村又恒久与世阻遏，我们的地方志里当地的地质水文资料很少，只纪录了生产大型龟类和玳瑁这种矿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