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英雄老矣

　　汉中，曹操终于已经顶不住与刘备的苦苦消耗，计划放弃这根鸡肋。

　　只是暂时放弃。

　　在这之前，他不惜掀起民怨，迁徙了大量的汉中民众，绝不给刘备带来一鼓作气进攻关中的时机。

　　而这价钱，就是现在后勤吃紧，四处叛乱的消息雪片般飞来，让他本就时不时发作的头风痛的越发频繁。

　　价钱，价钱，这都是可以肩负的价钱。

　　六十四岁的曹操有一次认清了现实，

　　有生之年，他已经绝不行能打垮这个宿命的对手，只能尽可能削弱这个坚定不移的强敌应有的战力。

　　剩下的，也只能交给时间了。

　　“魏王，雄师已经做好准备了。”

　　满脸络腮胡子的中领军曹真重重跪在地上，膝盖震得地面微微哆嗦，让之前略有些模糊的曹操回过神来。

　　“准备好了，就出发吧。”

　　“魏王，我愿率军一万殿后，

　　若是刘备敢来，我亲取他人头献于魏王帐下！”

　　从曹真的眼神中，曹操看到了熟悉的热血。

　　这股热血，多年前自己在夏侯惇、夏侯渊、曹仁的眼中也看到过。

　　这个勇猛雄壮的义子是天生的将军，他跟士兵同吃同住，在汉中之战前期屡次击退刘备，因此被曹操提拔为中领军。

　　但之后的战斗中，曹真却让曹操失望了。

　　他攻不动陈式拱卫金牛道的汉军，始终无法从西边隔离定军山的粮道，导致汉军可以源源不停将粮草输送到前线。

　　而汉军军中已经五十多岁的赵云却纵横睥睨，率领七十岁的黄忠险些在汉水边打爆了曹军的后勤。

　　这对曹真简直是奇耻大辱。

　　曹操知道，曹真需要一个报仇的时机，

　　只要自己一声令下，哪怕让曹真孤军留在汉中，他也会跟刘备鏖战到最后一刻。

　　若是十年前，曹操应该会有所触动。

　　他现在主力仍在，儿子曹彰也在率领援军日夜兼程赶来，

　　他凭借一腔热血，仍有跟刘备决一死战的时机。

　　但六十四岁的曹操知道，自己赌不起了。

　　汉中之战到了这个田地，自己已经彻底落在了下风，

　　刘备若败，不外逃回益州以图再战。

　　而自己的粮草已经跟不上，逃兵越来越多，

　　若是再败，有可能即是满盘皆输，甚至遗祸子孙。

　　想起自己的几个儿子，曹操感受头疼又剧烈了几分。

　　说起来，曹丕也好，曹植也好，曹彰也好，都不是曹费心中最理想的接班人。

　　可许多几何事情，人决定不了。

　　哪怕魏王也是一样。

　　“刘备若是追来，不许出击，掩护诸军退出汉中即是。”

　　“魏王……”

　　“好了，”曹操疲惫地招招手，道，“子丹，好好休养，以后再征益州，我仍要汝为上将。”

　　曹真无奈所在了颔首，虚弱地唤了声“唯”，这才徐徐从帐中退出。

　　曹真走后，大帐中只剩曹操自己，

　　孤苦和幽冷的感受从四面八方袭来，却意外让曹操的头疼减轻了几分。

　　他吃力地站起来，在大帐中来回踱步，

　　膝盖不小心碰到面前的朱漆长案，案头的酒水飞溅撒在他的脚面上，让这个须发雪白的老人思绪眨眼转回了几十载悠悠岁月之前。

　　那时候的刘备缄默沉静寡言，性情暴烈而真实。

　　那时候的曹操热血无忌另有几分天真。

　　若不是刘姓的牵扯，也许两人能成为一生至交，一起用青梅煮酒，在最好的年华粪土天下好汉。

　　可惜了……

　　“魏王，魏王。”

　　轻轻地召唤再次把曹操拉回现实，

　　他睁开迷茫的眼睛，只见张既不知何时已经斗胆地走到曹操的身边，正在不远处悄悄肃立，眼神竟微微带着几分悲悯。

　　“德容，何事？”曹操沙哑着嗓子道。

　　“益州星夜来报，诸葛亮奏以刘禅为监军，不日将赴荆州。”

　　“刘禅，是谁？”曹操一时没有反映过来。

　　“是刘备的……”

　　“是阿斗？”曹操猛地醒悟过来，惊奇隧道，“阿斗才多大，诸葛亮让他作甚？”

　　张既轻轻咬牙，苦苦冥思道：

　　“臣亦百思不得其解，那刘禅年方十二，品德单薄，率数百人赴荆州又有何用？”

　　曹操点颔首，他又在帐中来回踱步一阵，突然猛地抬起头，道：

　　“是不是诸葛亮故弄玄虚之策？”

　　张既点颔首，道：

　　“不无可能，诸葛亮也许认为我军探知刘禅去了荆州，便会调集众军南下攻打荆襄，

　　也许……也许刘备会乘隙图谋关中？”

　　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靠谱的答案，

　　曹操和张既一时默默不语，许久，两人才同时抬起头来，从相互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答案。

　　“德容意下如何？”

　　“若刘禅果真去荆州，我军当倾力南下，誓斩此人，以乱刘备军心。

　　刘禅一死，刘备军一定大乱，纵诸葛亮多谋，关张神勇，亦无用也。”

　　·

　　“厮闹！”

　　江陵城里，听快马来报说诸葛亮以刘禅为监军，率二百多人赶赴荆州来战，

　　关羽又急又气，一掌拍在面前桌案上，痛骂道：

　　“军师简直是厮闹，阿斗年幼，不通武艺，来此何用？”

　　关羽的主簿廖化也是一脸惆怅，无奈隧道：

　　“我军正是用武之时，可先是糜子方无用，现在大令郎又来添乱，

　　这可如何是好啊。”

　　关羽年过六旬，可依然精神矍铄，体态雄壮，让人不敢跟他正面对视。

　　他恼恨地挥舞宽大的手掌在桌案上拍了又拍，终于把那张硬木长桌拍地四分五裂，

　　饶是如此，他仍是心有不甘，站起身来怒骂道：

　　“厮闹，简直是厮闹。”

　　关羽的宗子关平见关羽越说越气，赶忙劝道：

　　“父亲，阿斗若来，倒是一件好事。

　　那糜子方行事不端，素与父亲不睦，

　　若是阿斗见了，回报伯父，自有伯父决断。”

　　关羽瞪了关平一眼，道：

　　“年老年纪大了，在汉中又如此操劳，

　　若是知道糜芳的窝囊事，不知要气成什么模样。

　　都给我听着，阿斗若来，只说糜芳失火烧了军需，不得多言，听到没有！”

　　关平和廖化低头丧气地说了声“唯”，谁也不敢在这时候跟关羽顶嘴。

　　说起糜芳，关羽全军上下都有一肚子恶气。

　　这个南郡太守、刘备的正牌小舅子追随刘备多年，一路从徐州逃到荆州，长坂坡这种危局都没有叛逃，忠心也是经过考验的。

　　但这货自从当上南郡太守，卖力处置惩罚军需之后开始动起了歪脑筋，竟频频将军中军粮、武器、衣甲售卖，让关羽很是生气——

　　一开始糜芳只卖陈粮、破旧刀剑，售卖的工具也是荆州山野夷人和普通黎民，让他们买回破旧刀剑回去熔了做点锅灶，关羽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有看到。

　　究竟糜芳本就是商人。

　　可厥后关羽发现，糜芳这小子的胃口越来越大，居然开始偷偷倒卖军马、井盐另有崭新的刀兵，

　　而且居然照旧卖给东吴一方！

　　这特么不是扯吗？

　　虽然湘水划界之后，孙权和刘备双方在法理上已经不存在领土问题，

　　但在主战派吕蒙的推动下，双方已经算是翻脸，就差直接搏杀。

　　糜芳卖给东吴一寸，就是削弱刘备军一尺，这跟叛徒没什么区别。

　　就在关羽带着手下兵将，扛着大刀去找糜芳麻烦的时候，荆州城的武库和粮库居然同时起了一把火，

　　糜芳双手一摊，告诉关羽你要的工具都烧没了，跟我糜某人有什么关系？

　　好了，我糜某人高风亮节，认可是我保管不妥，

　　这点小事，你关将军总不至于拿刀把我砍了吧？

　　关羽在军略上很是精彩，可手下大多数都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直性子，

　　对这种恬不知耻之人还真没啥太好的措施。

　　于是关羽只能跟糜芳大眼瞪小眼，告诉糜芳老子不傻，

　　等老子打完仗腾脱手来，非获得年老面前好好告你一状，看看年老到时候怎么处置你。

　　刘备的性格关羽是很是了解的，这个年老平时冷静，但是要害时刻很是血性暴烈，

　　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糜芳办了什么事，到时候一定会办他。

　　不外现在年老诸事繁杂，这种事情照旧少说些，

　　希望糜芳这厮知道畏惧，后面能兢兢业业地搞后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