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服丹
在亲自动手切铁稔藤之前，张三从未想过，这种摸起来软软的藤条，外面一圈藤皮竟然如此有韧性，好不容易切了几截下来，张三旧伤未愈的手已经被染成了墨绿色。
“幸亏这是晒干以后，好切了许多，若是新鲜的铁稔藤，你这刀口就算卷了，也未必能切下来一截。”浮风这话听着像慰藉，张三听了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她已经忙了泰半天，后面却仍然有一大堆药材等着处置惩罚。她从未有过炼药的经验，每一步都处置惩罚得特别小心，加上某些灵药本就比寻常药材难处置惩罚得多，更是大大拖慢了炼药进程。浮风和星雨对她悉心指导，其他众鬼虽然帮不上忙，但也不停出言勉励。
……
三天后，地窖内，张三顶着大大的黑眼圈伸了个懒腰，为了尽快炼好筑灵丹，她这三天只断断续续睡了两个时辰，功夫不负苦心人，汤药终于磕磕碰碰地配好，如今只需最后一步，将妖丹放进去用炭火熬煮，待到汤药全部煮干，妖丹体积缩小一半，外貌蕴出淡淡的光晕，便算大功告成。
张三取出乌木匣，最要害也是最危险的阶段来了。她罗致了之前的教训，没有贸然打开木匣，而是将匣子沉入半人高的浴桶中，桶内装满了冰凉的井水。她扎好头发，用凉水沾湿布条将双手包好，又取了两只大火钳，一上一下在水中将木匣打开。
一串铭文幽幽浮起，井水迅速升温，待到张三用漏勺将妖丹捞出水面，井水已沸腾起来，地窖中氤氲着水汽。妖丹虽然经井水冷却，但离开水面时照旧燃起了小火苗，张三用最快的速度将妖丹放入坩埚中，开始熬煮。
“搅拌！”妖丹一入坩埚，星雨连忙开口提醒，“要一刻不停地搅拌，直到汤药完全熬干！”
张三现在眼睛已险些睁不开，她强打精神，硬撑着已经被掏空的身体，把自己酿成了一个不会思考的搅拌工具。
六个时辰之后，张三闭着双眼，频频颔首，只有手还在不停地搅动着坩埚里的汤药。有频频，她已经困得失去了意识，手也险些要停下来，却每次都被众鬼叫醒——他们不会困，所以一直守在旁边盯着坩埚。
“停停停！干了干了！快捞出来！”突然间，众鬼的声音再次响起。张三一个激灵，大脑还没反映过来怎么回事，手已经抄起勺子，将丹药盛进了一旁早已备好的碗中。
还没等浮风星雨开口，张三便抢先问道：“炼好的筑灵丹纵然这样放在碗里也不会有事的对吧？”
浮风星雨颔首称是。
张三又道：“如果炼制失败了，也不会有什么挽回的余地了吧？”
浮风星雨再次颔首。
“好，我先睡一会，等我醒来，你们再告诉我筑灵丹有没有炼成。”张三用最后一点力气熄灭了炭火，接着便往地上一趟，打起鼾来——她已经连腿都抬不动了。
这一觉睡了足足八个时辰。张三入睡时天还未亮，醒来时天却已经黑了，她在地窖中感受不到外面阳光的变化，众鬼却从她的睡相和呼噜声中感受到了她的疲倦，各人都不约而同保持着平静，生怕吵醒她。
“现在什么时候了？我睡了多久？”张三睡醒后的第一句话即是这个，她担忧自己睡太久，延长了救人。
获得了众鬼的回复后，她接着问：“筑灵丹炼成了么？”这也是她最体贴的问题。
浮风星雨对视一眼，再看向张三时，目光却颇为犹豫。
张三的心沉了下去，颤声道：“莫非……莫非是失败了？”
“倒也不是……”浮风道。
“那就是乐成了？”张三马上喜笑颜开。
二人均未立刻答话，过了半晌，星雨才迟疑地开口道：“我们是头一回见到用僰夷火兽的妖丹炼制的筑灵丹。之前用水虎的妖丹炼药的时候，我们判断是否炼制乐成的尺度有四条：其一，妖丹体积缩小一半，外貌平滑，见不到杂质。”
“我炼的丹即是如此！”张三的语气有几分自得。
“其二，妖丹外貌的纹路消失，变为纯色，颜色也变暗，同时现出淡淡的光晕。”星雨道。
张三低着头细细端详了一会，刚刚兴奋地说道：“妖丹外貌的暗纹确实消失了！现在通体暗红——以前是火红色，说明颜色也变淡了，另有这淡紫色的光晕，看来我炼得照旧不错的嘛！”
“嗯……这枚妖丹倒确实切合这个尺度。只是我们之前炼的筑灵丹都是暗绿色的，外貌带着淡褐色光晕，你这枚却是暗红色的，带着淡紫色光晕，瞧着确实有些差异。”浮风略显为难。
“不打紧，不打紧！”张三连连摆手，“原质料差异，炼出来的丹药自然纷歧样。”她说这话时自己也没什么信心，与其说是发表意见，不如说是为自己鼓劲。
“其三，筑灵丹闻起来带着淡淡的药香，不含半点腥臭味。”星雨又道。
张三将鼻子凑近丹药，深深吸了口气。
“这香味闻着真舒服，”她笑道，“一点也不难闻。”
“其四，炼制成的丹药不散发丝毫妖气，且灵力流转顺畅自然。”星雨道。
“这叫我怎么看？”张三瞪大眼睛，“什么叫‘不散发妖气，灵力流转顺畅’？”
对于浮风星雨这样的金丹期修士而言，检查妖气灵力易如反掌，但张三这样毫无灵根的凡人，却完全没有这种能力。
星雨道：“作为凡人，你确实无法探知丹药蕴含的妖气和灵力，但这第四点却最为重要——只有将妖气除尽，凡人服下筑灵丹后才不会受到伤害；而筑灵丹中的灵力只有流转顺畅，才气资助凡人形成灵根。”
她顿了片刻，又道：“也不是全然没有措施探知妖气。僰夷火兽的妖气主要体现在焚烧万物以及凶戾之气。你用手触碰筑灵丹，如果丹药摸起来与室温无异，并不让人觉得烫手，接触久了之后也并不觉得心烦气躁或是心性大变，应当说明此丹药没有太大危害。至于探知灵力流转，凡人确实无法做到……”
“不打紧的！”张三连忙道，“只要丹药无害，服下之后就算没能形成灵根，我也没什么损失。”
她说着便伸手去触碰筑灵丹。
众鬼都在一旁异常紧张地盯着，张三却是一脸轻松。
“阿三，怎么样？烫不烫？”张翠花关切地问，“若这丹药还烫手，你千万别逞强，这仙不修也罢！”
“不烫。”张三笑道，“一点也不烫。娘放心吧。”
张翠花舒了口气，却听星雨继续问道：“这筑灵丹的温度是否和地窖完全相同？”
“这我得再摸摸看。”张三说着，爽性将筑灵丹握在掌中，片刻之后方道，“我感受不出筑灵丹的温度和室温有何差异。”
听她这么一说，众鬼都面露喜色，只有星雨仍然紧紧盯着张三的脸，用极严肃的口吻说道：“张三小友，这服丹绝非儿戏，一旦有任何差池，天底下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措施救得了你！”
她从张三的心情上看不出异常，于是又道：“之前你从丁府带出的天山雪莲，虽然无法精确看出其年份，但看那巨细肯定不到千年，预计只生长了六百到八百年。而且即即是千年的天山雪莲，对妖丹中热毒的抑制效果也肯定远不及灵药。我知道你救人心切，但如果丹药有任何问题，你绝不行将自己的生命作为赌注！”
张翠花原本已不那么担忧，一听这话，忙高声道：“阿三，你可千万别为了救人骗各人！你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重要！”
张三笑着摇了摇头，道：“列位请放心，这筑灵丹摸起来确实没有任何异常。”
她倒了一杯水，正准备将筑灵丹服下，忽听星雨道：“且慢！服丹前，你需先做两件事：其一，你需将之前在药铺买的那些药材泡在浴桶里煮沸，然后放凉，服药时万一觉得差池劲，你便将全身泡进浴桶，大口灌水；其二，你先将筑灵丹紧握一个时辰，在这段时间，你想想一生中经历的最悲苦、最愤慨的事：你娘被杀、夙霞山庄被灭门、楚筠遇害、跌落悬崖、林秀秀被抓……什么事都可以。这一个时辰里，你需不停地追念这些事，一旦感受杀人的欲望盖过了其他念想且无法停歇，你需立刻将筑灵丹抛开然后销毁。”
她话音刚落，张三尚来不及做出反映，张翠花便已颔首如捣蒜：“仙师说的没错！阿三呐，你好好在世比什么都重要，磨刀不误砍柴工，万一这筑灵丹真的没问题，再服下也不迟。”
张三深深看了张翠花一眼，道：“好。我这便照做。”
……
一个时辰后，张三在浴桶旁徐徐睁开眼，她摊开右手，筑灵丹静静地卧在掌心。
“怎么样？”“有没有觉得想杀人？”众鬼七嘴八舌围了上来。
“我好得很，没事。”张三说罢，还不等众鬼做出反映，便将筑灵丹放入嘴中，就水吞下。
服下丹药后，她再次闭上眼睛，盘膝而坐，按浮风星雨教授的秘诀吐纳起来。
众鬼不敢打扰她，只围在一旁，目光皆颇为关切。
半炷香后，星雨开口问道：“张三小友，你现下感受如何？若有任何不适……”
“无妨，”张三打断星雨的话，她仍闭着双目，只是将嘴角微微翘起，“原来有灵根的感受如此玄妙，我满身充满着灵力，他们在我体内涌动，我从未觉得如此舒服自在！”
听她这么一说，众鬼算是彻彻底底放下了心。仙师们悄悄咋舌——当初清姝服丹后用了整整七日才形成灵根，张三却只花了半柱香时间，也不知是僰夷火兽的灵力过于强大，照旧张三天赋异禀。
张翠花拍着胸脯笑道：“这就好，这就好，娘适才担忧死了！”
“娘不用担忧。”张三笑着睁开双目，“我如今有了灵力，不仅要屠灭丁府满门，未来还要杀了炽魅千渊，替你们报仇雪恨！”
张翠花的笑容凝固了，众鬼面带惊惧地盯着张三赤红的双目。
“哈哈哈哈哈哈哈！”张三狂笑作声，接着一大口鲜血从喉间喷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