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怀沙
“自楚筠小友第二次泛起在夙霞山庄，我和浮风便觉察到，他和清姝可能已互生情愫。”星雨道，“我和浮风提起此事，两人都觉得楚筠这孩子知书达理，和清姝相貌上也颇为般配，但楚筠还只是凡人，清姝却已是炼气期修士，而且以她的修行进度，只要遇上机缘，踏入筑基期也是早晚的事……”
“难道凡人和修士便不能在一起么？”张三奇道，“清姝姐姐喜欢楚年老，楚年老也喜欢清姝姐姐，这不就够了么？”
星雨没有直接回覆这个问题，只是反问道：“你觉得这世上，凡人和修士的结合，最大的阻碍是什么？”
“是修为么？”张三道，“修士的力量比凡人大得多，两人在一起之后，若是发生了矛盾，修士动动手指就能重伤凡人，这样小矛盾也酿成大问题了。”
星雨摇了摇头，道：“愿意和凡人相知相爱的修士，一定是尊重凡人的。恃强凌弱的修士虽然存在，可在这些人眼中，凡人不外是蝼蚁而已，他们怎么会和他们心中的蝼蚁走到一起呢？”
张三心知星雨真人对凡人甚为照拂，但听到她提到某些修士把凡人看成‘蝼蚁’，心中照旧有些不舒服。她又问道：“那是寿元么？我听说修士的寿命很长很长，体貌也比同龄的凡人年轻许多，如果修士和凡人在一起，凡人先老先死，修士不得很伤心？”
星雨照旧摇头，道：“修士的寿元确实比凡人恒久一些，但绝大部门修士终其一生也不外是炼气期，也就百余年的寿命，哪怕筑基期修士，也不外能活两三百年。而能让凡人延年益寿、显得年轻的丹药对修士来说并不稀罕，凡人只要坚持服用这些药物，寿命未必会比低阶修士短几多。”
张三摇头，体现想不出此外答案。她心中本已有了第三个推测，但却不愿说出口。
“是人言。”星雨道，“若一名修士决定和凡人在一起，修为便不是问题，寿元也能克服，可无论如何也堵不住悠悠众修士之口。”
张三心里忍不住叹息，果真被自己猜中了。
“听我这么一说，你恐怕会觉得，人言有什么可畏惧的，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不就得了。”见张三一脸若有所思的心情，星雨又道，“其实不乏与凡人结合的修士，这种人分为三类。第一类是一些终身彷徨在炼气初期，修为无寸进的修士，背后往往也缺乏家族、门派的支持，其中许多是散修。他们做不到绝情弃欲，但在修真界的职位又低到没有人愿意与之结为道侣，于是便在凡人中寻找另一半。一名最底层的炼气初期修士，如果愿意与凡人结合，往往能找到凡人当中的翘楚，可即便如此，比起毫无灵根的凡人，他们也更愿意找有灵根却因没有机缘无法进入炼气期之人，因为有灵根之人往往与修真家族和门派存在渊源，诞下的子嗣继续灵根的可能性也要高得多。”
“这和凡人的婚配倒颇有异曲同工之处，凡人之间嫁娶往往也考究门当户对的。也听说过有富足地域的男子娶不着媳妇的，便去偏远穷苦之地寻找年轻貌美的女人。”张三暗忖。
“第二类则是不把凡人当人的修士。”星雨又道。
“啊？！”张三睁大了眼睛，“他们既然不把凡人当人看，为何还要与凡人结合？”
“他们同凡人的结合可不是因为两情相悦或者志同道合，凡人在他们眼中如同蝼蚁。”星雨答道，“正是因为他们不把凡人看成和自己一样的‘人’，所以才会毫无怜惜地把凡人看成玩物，他们靠抢或者骗或者买或者欺压，总之用种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把大批凡人看成自己的禁脔，以凌虐凡人为乐，有些邪修还对凡人行那采补之术。这些修士有的在修真界有道侣，有的没有道侣，但这都不影响他们对凡人下手，他们的道侣甚至还会同他们一道折辱凡人。”
“千渊！”张三脱口而出。
“没错，千渊便属于这一类。”星雨颔首道，“纵然在这类修士中，他也算极其恶劣的。”
她又接着道：“第三类是一些我行我素，完全不在乎其他人看法的修士。他们往往修为很高，在修真界也有一定的职位和影响力。他们若是与凡人两情相悦便会在一起，才不理会别人说些什么。”
“这才正常嘛，”张三道，“何须在乎其他人聒噪。”
“唉……”星雨长长叹息了一声，“但你知道这么做的价钱么？”
“价钱？”张三面带疑惑，“价钱是被修士们在背后嚼舌根么？”
星雨不答，只是接着道：“曾经在修真界有一名叫怀沙的修士，现在的槐夏城即是他主导修建的，只不外那时候叫‘怀沙城’。”
她话一出口，其余众人的反映各不相同。张三心想，槐夏现在也是一座大城，尤以蜜饯闻名，原来是这位怀沙修士所建。张翠花和老李模模糊糊想起曾经听过的什么“怀沙七日”，虽想不起来具体内容，但总之不是什么好事。浮风和扈飞听到“怀沙”二字的心情却变得极为离奇，因为那桩旧事已少少有人提起。
“我和浮风都照旧炼气期童子的时候，怀沙真人的修为已至金丹期巅峰，只差一个机缘便可升至元婴期。修真界不是没有比他修为更高之人，但他是极为罕有的风灵根修士，又总是行侠仗义，惩恶扬善，在修真界的风头一时无两。怀沙真人替凡人和低阶修士做了不少好事，许多低阶修士都将他视作模范，我和浮风厥后立志扶危济困，也与他的影响有关。
“五十年前，修真界突然传出一件大事，怀沙真人要与一位名叫白小薇的女子结为伉俪，许多修真家族和门派都收到了喜帖。修士若是想有道侣，往往在结丹之前便找了，少少会等到金丹期。但真正令修真界惊异的是，修士们没有姓名，只有道号，而‘白小薇’这个名字，一看就是凡人。
“怀沙真人的这一决定引起了修真界极大的争议，而面对众人的议论纷纷，怀沙真人只回了八个字——‘是仙是凡，却又何妨’。”
“好一个‘是仙是凡，却又何妨’！”张三赞道。
“怀沙真人在修真界广结善缘，所以大婚当日照旧有不少修士加入祝贺，可在喜宴现场他们却发现，在座的来宾不仅有修士，另有许多凡人，有些是女方亲友，有些是怀沙的凡人挚友。”星雨道，“对许多修士来说，和凡人同席用饭都是一件奇耻大辱，况且在这种重大场所平起平坐，就地便有修士愤而离席，但大部门修士照旧留了下来。
“怀沙真人婚后便同白小薇一道建起了怀沙城，并颁令，怀沙城中仙凡平等，还行使了一系列的举措来进行保障。譬如，其时的怀沙城内外有大片的荒地可供开垦，若是在其他地方，绝大部门凡人要么缺少牲畜和工具，要么纵然垦完荒也会被修士把地抢走，可怀沙却把牲畜和工具借给凡人垦荒，开垦完毕后只需用少少的一部门地来充抵牲畜和工具的租金。起初，也有修士像在其他地方那样抢地的，却很快被真人赶出了怀沙城。怀沙真人还勉励仙凡混居和通婚，在其他地方，运气好一些的凡人是修士的仆役，更多的则沦为修士的工具和玩物，但在怀沙城，凡人却是修士的邻居和朋友，有些更是能结为朋友。
“很快，大量凡人便扶老携幼前往怀沙城。虽然绝大部门修士不认同怀沙的理念，但仍有一些修士愿意追随他，我和浮风都在其中。”说道此处，两名仙师脸上都露出纪念的神情。
张三倒不觉奇怪。早在夙霞山庄时，她便听闻浮风星雨对凡人的态度比其他修士要和善许多，只不外在山庄中，凡人仍是下人，不似在怀沙城中一般能与修士平等相处。
星雨接着道：“怀沙城的人越来越多，建设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不出几年，那儿便从原来的一大片荒地，酿成了东胜神洲最大的一座城，无论人口、面积照旧富贵水平，都远远将其他地方比了下去。在那儿，修士从不把自己当成人上人，凡人也能作为一小我私家有尊严地在世。
“我们都以为这样的日子能一直连续下去，直到有一天，怀沙真人的一个老对头找上了门——那人的道号你听过许多遍。”
“炽魅。”张三立刻猜出了此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