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刘前（二）

　　宋杳坐在妇人劈面，妇人穿着深蓝色的布衣，衣服看上去已经很旧了，但是洁净整洁。便如她这院子，虽简陋，却随处看着妥帖。

　　宋杳刚刚在门外说的不是虚话，是真心话。这一条巷子里的五六户人家，她家门眉最清爽。

　　妇人简直是这四周爱整洁出了名的。她自己也未注意，她因了宋杳门外的一席话对她从最开始便预防心不那般重。

　　历经了麦芽糖与瓜子的插曲，此时妇人瞧着眼前的两人坐姿规则，气度特殊，倒是真的愿意相信他们却是好人了。

　　妇人试探的开口：“女人刚刚说欲探询个事儿，不知是何事？我一届妇人，也不知能不能帮的上忙。”

　　宋杳笑了，她真心有些欣赏这位妇人了。不因眼前的利益而蒙蔽双眼，凡事明白有所保留。所以她教出的女人虽然刚刚挨了训哭了鼻子，却照旧个爽利不扭捏的女人。

　　“大姐，我来是寻人的。家父年幼时有一挚友，厥后因搬迁断了联系。如今父亲年纪大了，想念儿时玩伴，便想找到他，瞧瞧他过得好欠好。托了友人找了许久，日前在这四周他的友人找到了长相相似的男人，只年龄对不上，父亲想许是玩伴的儿子也说不定。便要我来探询一二。”

　　妇人听着原是这样一件故友重逢的好事，悄悄放了心。

　　“女人，这人长相如何？”

　　宋杳轻柔的道：“此人约莫三十岁左右，中等身高，不白不黑，小眼睛，高鼻子，最明显的是眉毛疏淡。”

　　妇人拧着眉想了许久，“女人，你说这长相十个男人，五个这样。另有什么此外特点么？你仔细想想。”

　　宋杳假做沉思状，半晌，突然道：“我爹的友人说，他手里还拿了一把旧弓。”

　　妇人一听，眼睛一亮，拿把旧弓，眉毛疏淡，这不是刘前么！得灯下黑灯下黑，她怎的刚刚没想到呢？刘前那眉毛稀的与隔邻老周的谢顶有一拼！

　　她没直接说出心中所想，而是直爽的问道：“女人，你们是寻人的不是寻仇的吧？”

　　宋杳被妇人逗笑了，“大姐，我若真是寻仇的，会告诉你么？”

　　妇人呵呵呵的笑着给自己打圆场，“大姐是个直性子，有什么说什么。”

　　道完这一句她便不再说话了。

　　宋杳知晓她此中寄义，更欣赏她的良善。

　　“大姐，我知你不放心我这样的陌生人，我这便掀开帷帽纱，您看事后，切莫说出去，只当今日未见过我！”

　　说着，宋杳双手离开帽纱，妇人本以为必是貌寝无言，未想到竟是如此貌美如花，她竟不知该用什么语言形容，她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女子，只道是太美了，便像那天仙儿一般的美！

　　宋杳见她未认出自己，揪住一侧纱盖住了鼻子以下只露出一双眼睛。

　　听燕婉说，当日她在公堂之上半遮面容的样子已叫人画了下来，画品乱七八糟，从十文一副到百两一副的均有。不外无论优劣，稳定的是遮了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是画里的配合点。

　　妇人呆了半晌，双眼瞪的老大，噌的站起来，满眼的不行置信。

　　“你你你！你是……”大姐突然舌尖打结，绕了半天说了一个字“她？”

　　宋杳松口气，燕婉诚不欺她，未曾想自己也有一天刷脸乐成。

　　宋杳颔首，白舟楫利落的摘了帷帽。

　　妇人看着眼前的一对璧人，直觉得眼晕。

　　宋杳此时却有了一种今日明星的飘飘然。从前在临端几时有过这待遇。夫子瞧见她一贯头疼，同伴瞧见她一半避而远之，一半想与她配合好逸恶劳。

　　妇人举起面前的碗，将水一喝而净，放下碗时又觉自己太过粗鲁，有些双手不知该往哪放。

　　宋杳认真想对她说：大姐，你无需这般，我也是豪爽之人。可刚刚有了著名梨园的感受，怎的能如此快的丢了人设！

　　她继续端着柔婉姿态道：“大姐，可知我说的人是谁？”

　　妇人连连颔首，这可是整治了恶人孙六的第一人，要不是她，她都想给她家才十岁的大丫寻婆家了。

　　“知晓，知晓！即是隔邻的隔邻的刘前。嗨……即是最里面那家，他叫刘前。”

　　宋杳装作突然听得喜讯的模样，“认真？姓刘便对了！那他爹爹叫什么？”

　　妇人摇摇头，“他们一家搬来时，即是家里只有个老娘，没有爹。这事也不能提不是！”

　　宋杳吃了一惊，“您是说他爹已经不在世了？”

　　妇人点颔首。

　　宋杳唏嘘半晌又问：“那这个刘前人怎么样？您与我说说，既是他爹没了，我爹还要不要见故人之子还要他老人家做主。”

　　妇人忙道：“使得，使得。刘前伉俪俩都是老实天职的人。街坊四邻的有些什么红白喜事他们都帮着忙活。他之所以拿个弓，是因了他会狩猎，打的还不错。这不城守大人家的野货便均是他给打的。”

　　“城守大人？”宋杳有些惊讶，“怎的会从他这普通人家拿货，而不是在商行定货？”

　　妇人一拍手，“这还多亏了刘前是个美意眼的。前两年夏天，有一阵子雨水很是大，城守大人的母亲染了重疾，缱绻病榻很久，城守夫人着急，便掉臂大雨，去城外万泉寺为老太太祈福。”

　　妇人说道这里叹了口气，“谁知连日下雨，山中的泥土松动，下山时遇上了山泥塌陷，据说其时情况十分危机，而刘前那日恰巧在四周，掉臂危险救了城守夫人。城守大人感念他的救命之恩，包了许多银子给他，可他不要。说救人时没想着要钱。城守大人见他如何也不愿收，便想了这么个法子，帮衬他。”

　　宋杳凝神听着，忍不住道：“刘前人品高洁。”

　　妇人一拍大腿，“谁说不是！女人只管去问，没有说他欠好的！”

　　宋杳又道：“除了城守，他可还给其他大户送野味么？”

　　“不了，原本有些富户见城守大人抬举他，也要在他这里定。可他拒绝了。他说他们不是真心想从他这定野味，而是想通过他搭上城守大人，届时城守大人会因了他难做。”妇人很是感伤。

　　倘若不是有射下信鸽之事，宋杳认真要对刘前另眼相看了。他拒绝的是可以极大改善他家现状的白花花的银子。这对于他是极大的诱惑。

　　宋杳又与妇人说了会话，见再问不出什么，便自妇人家告辞离去。

　　大丫收拾碗时，发现了压在碗下的一张十两的银票。母女俩追出去时已不见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