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吏大人是个身材中等，颇具威严的中年男子。
修剪整齐的髯毛，得体的衣着都是陪衬。
真正最叫人瞩目的照旧他那明显异于凡人的手臂。
险些触膝。
外交事后，老捕快与铁勇一左一右陪同这位顶头上司，步入捕房。
扫视了一眼简陋的陈设，这位在一县十乡周遭百里权势可排进前五的男子，脸色平静，似乎对眼前的一幕习以为常。
在主位坐下。
说是主位，其实也只不外是一张方桌摆正，没了平日的邋遢跟脏乱而已。
这都归功于老捕快的提前辛苦。
见上官满意，老捕快只觉一切都没有白费。
用余光斜了眼身旁一直泰然处之的铁勇这个憨憨，不禁暗骂了句：“老子这是何苦来哉！”
虽在心底诉苦，可做出的却是截然相反的举动。
茶水早已泡上，还特意试了下，温热适中。
老捕快殷勤的给威严的典吏大人倒上，顺势也没忘了刚刚结识，一见如故的杜风兄弟。
一直依门而立的杜风见状，双手抱了抱拳。
只是等老捕快嬉笑转过身去的瞬间，他清澈双眸中流露出一道莫名深意。
轻轻呷了口茶水。
茶叶一般，幸亏水极具清甜甘冽，泡出来别具一番风味。
又喝了一口，才放下杯子。
“绿柳古泉果真名不虚传。”威严的典吏大人不惜的赞美一句。
老捕快喜笑颜开，挑着大拇指道：“照旧大人见多识广，只一口就品出其中真味，佩服佩服。”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况且，伸手还能打笑脸人？
典吏大人脸色有了几分消减，不再威严在上，拒人于下，附带着连话语也亲和了不少，“老刘啊...”
“唉~”老捕快连忙应声。
“你们苦，本官跟大老爷都知道，可是本官也难呀，一县十乡，皂吏过百，方方面面难以做到周全，在这本官先给你道声不是...”
老捕快哪敢托这个大，局面话听听也就而已，真舔着脸承下，那就是不知深浅，不懂进退了。
赶忙道：“大人说这话就打小的脸了，谁不知道大人看待属下一向亲善，做事从来都是先人后己，对属下们的维护有加，更是上下皆知。”
老捕快说到动情处，脸色潮红，双目尽赤，唾液横飞，“我刘卞可以拍着胸脯保证，像大人这般体恤下属的上官，整个齐郡、乃至整个泰州，都绝找不出第二位来......”
还没恢复过来，脸色苍白的铁勇瞪大双眼，像是重新认识这个油滑老货一般，受惊不以的盯着正口若悬河，滔滔不停的老捕快。
而在二人后，双手交织依靠门边的杜风眼中的笑意更浓了。
“咳...咳...”被茶水呛到的典吏大人，一边顺气，一边抬手虚按，好一会才苦笑着说作声道：“老刘啊，你这经年不见的口才，真是......”
老捕快正义凛然，一脸朴直，似乎受到了莫大委屈，语气极其黯然隧道：“大人，刘卞句句肺腑，绝无半点曲媚迎奉，全是凿凿之言。”
典吏大人威严的脸上终于显现出来此的第一次真正笑容，他语气温和道：“好了，这些工具就不要纠结了...本官此次前来，想必你们也有所预料......”
老捕快没再应声，一副束手恭听之态。
言语更少的铁勇更是无话可说。
典吏把目光越过两人投向懒散的杜风，在获得肯定答案后，眉目间不自觉洋溢出一丝喜色，继续道：“昨日忽闻恶虎王真、齐六等诸凶伏诛，本官几近喜极而泣，报于大老爷知后，我二人酩酊烂醉陶醉就地。
不容易啊！
这六年来恶虎门为祸泰州，王真、齐六等五贼辗转齐郡，犯下血案，罄竹难书。
郡府也不是没下过力气，可这五贼实在狡猾多诈，再加上身手特殊，屡次都被其逃出生天。
为此府君大人降下雷霆之怒，誓要诸恶伏首。
可兜兜转转，一过经年，照旧...唉，一言难尽。”
约莫是说的口干，抓起杯子，可却见只有几片绿叶在杯底轻轻打转。
老捕快急遽手持茶壶，倾倒间，三上三下，才堪堪斟满小小的一个杯子。
尽管份属上下，可典吏大人照旧投桃报李的对其笑了笑，言语间有赞赏欣慰的同时，似乎还隐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境，“让人万万预想不到...”‘万万’两字被典吏大人咬的很重，“这五名官榜上缉拿许久的凶犯，就折在了绿柳，老刘，这次你们可是撞了大运了。”
老捕快灰白相间的眉头，禁不住一抖，泛光的眼神上下一转，随即又恢复了那混迹底层半生的市井模样，搓着手，既有情不自禁的幸喜，又有天降横财般的忐忑，最后惴惴问道：“大运？”
典吏大人眼皮下垂，威严的点颔首，“很大的大运。”
“那不行！”突兀的声音很大，大到险些有些破音的尖锐。
屋内其余三人，皆是被这没头没脑，不知所以的回覆给吓了一跳。
唯一坐着的典吏大人甚至手都一颤，刚刚漫到杯沿的茶水都溢出了些许。
他不悦的拧起双眉，把目光慢慢抬向劈面。
老捕快对此尤不自知，神情震动的攥紧双拳，激奋的似乎不能自以。
一侧的铁勇，则是再次被惊到。
这老家伙要疯？
而处身最后的杜风，先是惊奇，不外细细品味后，似乎推翻了某个自己设想，微微上翘的嘴角就有了更明显的弧度。
重重把手中杯子搁在桌上，发出一声“砰”的闷响。
任谁都看的出，此时现在的典吏大人很生气。
如果，这个像是突然得了失心疯的家伙，不给个合理解释，恐怕典吏大人的怒火会更严重。
缄默沉静很短暂，各人似乎不约而同的在等一个合理解释。
喘了两口粗气，老捕快忿忿不平的神态不减反增，他铿锵道：“这怎么能这样结论？...
这是绿柳有能力独自承办的案子？...
这五个恶名昭彰的凶犯之所以伏诛，都是大老爷跟典吏大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提前布下天罗地网，才让他们插翅难逃。大人您更是以身犯险，身先士卒，经过一番殊死屠杀，才叫这五小我私家神共愤的凶犯授首。”
如果适才那嗷的一嗓子，吓三人一跳的话。
那么这一大串神情激奋，声情并茂的讲述，就是震惊了。
三双眼睛都瞪得滚圆，盯着面前这个状如癫狂，却把无耻体现的淋漓尽致之人，心情难以名状。
老捕快讲到猛烈处，声泪俱下，“一切都在大人您英明睿智的主持下完成的，怎么最后把所有劳绩算到绿柳镇，我不平，我要申述...县上不行，我就去郡里，再不去州府......”
就算再有城府，这会也不自觉的感应脸上发烧。
实在听不下去的典吏大人，见越说越不像话，连忙摆手道：“好啦，好啦，你的心意我跟大老爷领了......”
“怎么是心意？”神情亢奋的老捕快这会也顾不上上下尊卑，出言打断道：“我在讲述事实，如果大人想掩盖这个结果，那么咱就公堂上见。”
“呃”典吏大人哑然。
贪功墨饷，古之皆有。
可这么明晃晃白送，还特么送的这般理直气壮，义正言辞的还真是头一遭。
感受似乎并不是故意在客套试探，典吏大人看待老捕快的眼神愈发柔和了。
如此善解人意的下属，怎么以前就被忽视了呢？
瞅瞅有些灰白的发髻，沟壑纵横的脸，典吏大人无声的哀叹一声，这是一个被岁月蹉跎的人才。
既然人家有着拳拳之心，也就只能无奈收下。
大不了事后，赔偿好了。
须臾间就思虑周全的典吏大人，笑声爽朗道：“老刘啊，这不是你一个的事，你可征询过另外两位兄弟的想法？”
不知不觉，连称谓都变得亲切蕴藉了。
见事情基本敲定，老捕快脸一变，就似乎刚刚那个捶胸顿足，神情激荡的人不是他一样，笑呵呵道：“大人来得着实不巧，水水昨晚获得老家急书，说他老娘病重，就连夜走了。不外临行前，再三嘱咐属下，说能有今时今日全都仰仗大人......”
话未讲尽，但言下之意险些不言而喻。
典吏大人很欣慰的点颔首，不经意就扫到了，一直伫立在旁，缄默沉静寡言的铁勇。
知道这个天刀弃徒，昨儿为了扫清白五省这个变数，出了死力。
立即点颔首，赞美道：“好男人！”
唉~
曾经何时自己也是这般秉持正义，宁折不屈，可岁月就恰似一把刀子，把你割得体无完肤，却让你无力反抗。
虽然，属下这样的人，照旧越多越好。
望着上首那双饱含深意的眼神，铁勇把一双拳头攥得死死。
他是性格朴直，可并不傻。
孰轻孰重，他照旧拎得清。
既然三人中两人已经应允，自己赞同与否，又有何意义。
就算承袭初心，换来的不外是越发的举步维艰，和同僚厌弃。
看到铁勇颔首，典吏大人终于心中大定。
实难想象，此趟绿柳之行，居然这般顺利，意外告竣了只存在臆想中的结果。
立即，心情大好，开怀笑道：“今日我们当不醉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