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夜

　　廖家小栈其实不大，它共有两层，一楼大堂是招呼客人用饭的地方，二楼则是客房，白色的墙，雕花的窗户，门前挂着一盏灯笼，这就是每个房间的外貌，虽与中原的客栈无法相比，但在这地瘠民贫的边城，小栈可算是最招人注目的修建了。

　　少年住着的是一间挂着＂心善渊＂木牌的房间，这个房间早在他们爷孙到来之前便被收拾妥当了。

　　边城比中原清静，除了户外风沙的咆哮声外再没有此外声音来扰人思绪，少年对这种情况十分满意，铺开纸张，准备写一写近日来的见闻。

　　少年走过许多地方，见过许多的人，吃过许多的美食，也写了许多的游记。写游记只是他的喜好之一，而这些游记最后都市在自家的书局出书，据说很受接待。

　　其实按着原计划，少年现在应该跟未婚妻在恒山看悬空寺，奈何书局老板对于这次西域之行十分看好，认为西域的游记出书之后肯定大卖，便自作主张替他推了恒山之旅。

　　＂不知道梦初现在在做什么？＂少年轻叹。

　　梦初，即是少年的未婚妻。二人相识于年幼之时，起先双方尊长都很满意，便早早定下了亲事，只等二人年纪到了便结婚。只是，没想到最近几年，少年的父亲对梦初愈发不满，虽然从未宣之于口，但少年与梦初都能感受获得，梦初也因此大病了一场。

　　＂阿洛，你可千万帮我问出原因啊。＂少年此时只能寄希望于千里之外的书局老板，这也是少年允许书局老板来西域一游的主要原因。

　　玄都香的香烟从莲花香炉里悄悄溢出，在少年面前画出一副离奇景象。不知为何，心绪转换之间，少年突然想到曾经看过的神鬼志异，说是有一个外出经商的男子，在客栈投宿的时候听到了鬼哭，不久，男子忽地失去了踪迹，其家人着急地寻找几个月后，不了了之。一年后，男子竟自己回来了。没人知道他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已经酿成了一个残废，他的妻子早已再醮，他的家财也被人分尽。男子痛苦挣扎了一年后便去世了。

　　少年想到此处，不禁为故事里男人的不幸慨叹不已，心中暗想：若此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别说失踪一年，即是十年，家人也是不会放弃的……想到此处，少年顿觉不祥，连忙止住了念头。

　　＂呜呜呜……＂一个细细的哭泣声不知从那边传来。

　　少年惊得打了一个寒战。

　　＂爷爷……你在哪？……爷爷……＂那个声音慢慢靠近，随着而来的另有凌乱的脚步声。少年推开窗户，就见一个披着头发的红衣小女孩从走廊一路跑下了楼梯。

　　楼下的镖客一阵惊慌，见是一个小女孩，倒也放了一半的心。

　　同样地，少年黑暗松了一口气。

　　小女孩很快便被不知从那边窜出来的小二送回了房间。之后，小二向列位主顾说明了原因：小女孩的爷爷见她睡熟，便起身前往茅房，不意，小孩子梦中惊醒，找不见自己的爷爷，这才贸然跑了出来。

　　镖客们＂哼哼哈哈＂笑了起来，气氛一时得以缓解。

　　＂少爷，＂小二不知何时来到窗前，轻轻扣了扣窗户，笑嘻嘻道，＂徐先生让我给你送一些吃食来。＂

　　小二进门后，麻利地将食物部署到桌面上，殷勤道：＂西域这边的食物跟中原很纷歧样，少爷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少年闻着桌上食物散发的奇异香味，不禁食指大动，由衷赞到：＂好香啊！＂

　　＂那我爷爷和廖爷爷呢？＂少年见隔邻房间房门紧闭，未曾点灯，楼下大堂也没有徐家爷爷与廖掌柜身影，问道。

　　小二笑道：＂我家掌柜的和徐先生说要携手秉烛夜游，现在，我也不知道他们去哪了。＂

　　秉烛夜游？风沙夜能游到哪去？

　　少年心中悄悄吐槽，但心念一转，问道：＂你们这里有酒吗？＂

　　小二道：＂有的。有梨花白、状元红，不外最多的照旧葡萄酒。＂

　　少年眼神一亮，笑道：＂那你帮我拿一坛梨花白过来，不要让我爷爷知道。＂说着便往小二手里塞了几两碎银，“再要一个烤肉炉子。”

　　小二掂了掂银子，满心欢喜地往厨房去了。

　　不多时，房门＂嘎吱＂一声被人推开，少年头也不抬地吃着烤肉，笑道：＂这么快！＂

　　对方默不作声。

　　少年心知有异，转头一看，推门进来的竟是一个背着刀，拎着酒坛子的鬈发青年。

　　青年也很意外，目不转睛地看着少年。

　　＂兄台，有事吗？＂少年被他看的十分尴尬，问道。

　　青年看着房中装饰呆愣了一会儿，有些欠美意思，笑道：＂我或许是走错房间了，歉仄。＂

　　少年想到客栈里外形一模一样的客房，不禁觉得可笑，便道：＂无妨。＂想了想又客气道：＂兄台，要不坐下一起喝一杯？＂

　　青年十分意外，只觉得眼前的中原人十分热情，于是便颔首道：＂好啊。＂

　　＂少爷，我把酒带来了，没人看到。＂小二笑嘻嘻地捧着一坛酒，来得十分实时。

　　＂小二，多准备些食物，再拿几坛酒来。＂少年说着，转头问道，＂兄台，你想喝什么酒？＂

　　青年想了想，指了指他手中那坛酒。

　　＂这是梨花白。＂小二极有眼色，笑道，＂那我这就下去准备了，请两位稍候。＂

　　小二行动很快，不外一盏茶的时间，便已将食物与酒送来，忙不迭地架起一个烤炉，顺手往炉膛里填了炭，又将几串生肉置于炉上。

　　＂我叫徐沧，今年十九岁，扬州人。敢问兄台尊姓台甫？＂少年手中熟练地翻着烤肉，笑道。

　　＂我叫朔勒番，今年二十五。＂青年道。

　　＂那我叫你朔年老好了。＂徐沧道。

　　朔勒番本想反驳，但是想了想，最终照旧没有说出口。

　　徐沧热情地替朔勒番斟了杯酒，递上几串烤好的牛肉，外交道：＂看装束，朔年老是从西域来的吧？＂

　　朔勒番接过精致的酒杯，不禁有些局促：＂是。＂

　　徐沧轻抿一口酒，只觉得酒水入口又苦又涩，并不像别人所说的那般香醇甘美。

　　朔勒番一口饮尽杯中酒，奈何量太少，丝毫尝不出酒的味道，正犹豫着要不要再来一杯，便听徐沧说道：

　　＂朔年老，早就听说西域景色壮丽很是，与中原大不相同。小弟初来乍到，对西域所知不详，可否请年老为我解说一二？＂

　　朔勒番自然不会拒绝，稍稍思索之后，朔勒番从边城开始沿着商道一直讲。

　　西域在他口中浑然不似徐沧近几日所见这般荒芜衰败，而是另有一番风物。

　　徐沧也从开始的不以为然变得神怡心醉，甚至还拿起笔开始绘制路线，标注美景。

　　朔勒番一边讲述一边帮着徐沧绘图，尽管他不认识中原文字，但他对于西域的熟悉，让他可以一眼看出徐沧所绘之图的正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