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甍逝

　　贺府终日惶遽，没有一天安生日子。

　　那田富贵一脚踢坏了户部侍郎刘世秀嫡三子刘伶的命根子，如今还在狱里蹲着。

　　太子又突然被天子软禁，贺府好不容易抱了一棵大树，却被雷击中。

　　除了空欢喜，更多的是朝不保夕的惊骇！

　　贺其瑾那日樊楼外撞见贺其瑾偷偷潜出太子府，约见赵廷啸，便部署何祁山黑暗留意。

　　过了四日，何祁山一头大汗奔回府。

　　太子府外来了许多几何御林军！

　　太子病危，天子亲临！

　　寝榻上的太子李琮心头恰似压了块巨石，闷得透不外气，只听得自己“嗬嗬”的抽气声。

　　贺其瑾坐在榻前，正拿着帕子拭泪。

　　原来温情的一幕，如今觉来，竟是这般讥笑！

　　可悲！

　　他活成了最大的笑话！

　　自己的兄弟、父皇一心想要自己的命，而自己的挚爱却偷偷潜出府，寻找新的出路！

　　嗬，真应了那句，浩劫临头各自飞！

　　听到她的啜泣声，李琮只觉得无比的讥笑，恰似一道催命符，悬在他的头顶。

　　他拼尽全力睁开双眸，只想赶她出去，却看到了一身明黄。

　　父皇来了吗？

　　也好，到了该交待的时候了！

　　李琮的右手颤颤巍巍抓住了李靖康，瞅了眼不远处的贺其瑾，又看向李靖康。

　　李靖康会意，遣了贺其瑾出去。

　　贺其瑾心下一凛，垂首退到了门口，眼里藏着不行察觉的恨。

　　缓了好一会儿，李琮才有了一丝力气，他看着面前的父皇，嗫喏作声，“对不起，让……父皇失望了……”

　　他似乎想起什么，拼劲全力，半撑起身子，喉咙“嗬”“嗬”喘着粗气，恰似一架年久失修的风箱。

　　“父皇，儿臣……没有做过……从来没有！呵呵，相煎……何太急……父皇，求您最后一件事儿……瑾儿她……”

　　李琮最后所求的事情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便一口气提不上来，双眼圆睁，腿脚一软，破絮般坠在了寝榻上，没有了声息！

　　李靖康握着李琮的手，泪流满面。

　　他第一次像一位普通人家的父亲那般，真情流露。

　　可惜，也是最后一次！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靖康恢复了往日的高屋建瓴，冷道：“来人！”

　　一其中年太监弯着腰身进了寝室。

　　“宣朕旨意，太子李琮，药石不济，于成化二十年秋崩，特封爵为懿德皇太子。国丧七日，国民不得行喜礼，不得着彩衣，举国悲悼！”

　　屋外的贺其瑾只觉身子一软，瞬间瘫在了地上。

　　结婚不到百日，她便守了寡！

　　她的太子妃梦、皇后梦就这样碎了！

　　***

　　国丧已过半月。

　　贺其瑾被封为瑾妃，遵照圣喻，去了兴善寺，为太子守丧！

　　贺府俨然成了是非之地，以往走动的官家，全断了来往。

　　贺老夫人经过这遭浩劫，也一病不起。

　　医生人田氏如今最难熬，自己的娘家兄弟还在牢里，自己的女儿年纪轻轻便守了寡，被一道莫须有的谕旨送去了寺庙，她们忍着心头滴血，还要高呼“天子万岁！”

　　皇家，真是吃人不吐骨头！

　　而自己身边养了一只白眼狼，那贱人生了男婴，转眼就被抬了姨娘。

　　如今的田氏，日日躺在榻上，万念俱灰，以泪洗面。

　　贺敬樟、贺敬梓在国子监也遭到了排挤。

　　贺敬柘原先买通的关系网，如今也是随处受阻。

　　如今的贺府，举步维艰！

　　贺贵寓下还要瞒着贺老夫人，生怕她一时受不住。

　　贺其施将药铺推给何祁山全权打理，日日端汤送药，伺候在贺老夫人寝榻前，跬步不离。

　　有时还要帮衬二伯母，打理府里事务，忙得脚不沾地。

　　这日，镇国公夫人谢氏突然来访，随同的另有左沐昔、左青青。

　　贺老夫人费了不少精力，才穿着整齐，被贺其施搀着，颤颤巍巍去了客室。

　　那谢氏看见贺老夫人进来，急遽放下手里的茶盏，迎了上去。

　　相互见过礼，坐定，那谢氏笑着道：“老太太本想前来探望您，奈何年纪大了，国公不放心，这才遣了我带话过来，嘱咐您定要把身子养好咯！”

　　贺老夫人笑着点了颔首，承了这份情。

　　那谢氏转身对左青青道：“你来的路上，不是说要和贺四小姐叙叙旧，这会子呆坐在这里作甚？”

　　左青青一喜，拉了贺其施就出门，不忘喊哥哥也跟上。

　　进到园子，贺其施冲着左青青、左沐昔动情道：“谢谢二位，你们的心意我领了！”

　　贺其施深知，如今之际，人人避贺府唯恐不及。

　　镇国公府却坦然登门，维护之意，显而易见。

　　左青青一把抱住了贺其施，“哥哥都告诉我了，上一次若不是你第一时间赶到玉山居阻止了我，我如今恐怕还在牢里呢！”

　　左青青推了一把左沐昔，“是哥哥说服了父亲，请了母亲登门造访！”

　　贺其施看向左沐昔，他依旧一身白衣，温润如玉，俊美无双，眼里的缱绻情意，还隐了一丝不容察觉的心疼！

　　他心疼她！

　　一路行来，她自恃坚强，用冷漠武装自己，告诉自己没有迈不外去的坎儿。

　　却在对上他的眼睛的那一刻，全部缴械投降，眼泪瞬间涌出了眼眶。

　　一方帕子拂过她的脸面，那道温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怕，有我在！”

　　一侧的春兰早已泣不成声，小姐这些日子面上不说，心里不知道有多煎熬。

　　每晚都是灯油燃尽了，才肯小憩片刻。

　　左青青看着四目对望的两人，心里怦然一跳，恰似明白了些什么。

　　又恰似更糊涂了！

　　待情绪平静下来，贺其施开始打探长安城的情形。

　　这些日子，她天天儿守在贺老夫人榻前，完全不知京城的情势。

　　左青青率先出口，“忠勇侯夫人老去兴善寺拜佛，哦，今日又去了，奇了怪了，不是听说她不信佛吗……”

　　贺其施暗忖道，兴善寺里住进了贺其瑾，别人忘了，她可没忘！

　　看来，贺其瑾已经和忠勇侯夫人搭上线了！

　　上一世，贺其瑾凭借冯家的塞北戎马守防图和一卷冯家祖传兵法，乐成嫁入了忠勇侯府。

　　这一世，贺其瑾又要拿出什么筹码？

　　左沐昔发现贺其施愣怔入迷，以为她还在为贺府的处境伤神，接话道：

　　“朝堂还算平静，开春后，每三年一次的春闱就到了，大部门官员都忙着这桩事儿……”

　　春闱！

　　那才是贺府最大的劫难！

　　贺其施明白，这一世贺府能不能逃脱命运，全系在她一人身上！

　　无论如何，她都要拼尽全力搏上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