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仲林面色如常地站在白大人身前，低眉顺眼地望着地面，脑海里掀起惊涛骇浪。
以羁系天下妖邪神异之事为己任的靖安司，二把手居然是人妖混血……
对了，白大人和白蝉都姓白，他们不会是亲戚吧……
夭寿啊……怎么办……千万不能露出异常，否则会被杀人灭口的吧……也不知道夫子有没有在注视着此地……我的锦册在怀里没措施悄悄取出来……
李仲林的后背突然感应一丝凉意，敏锐地感应，扮作侍女煮茶的白蝉，目光正有意无意地落到自己背上。
冷汗一点点沁湿背心，李仲林的目光游离在窗口，盘算着八品士子从五楼跳下，会不会挂掉的问题。
耳边响起白大人的声音：“李小旗，你怎么了？”
李仲林抬起头，对上白大人疑惑的目光，忙解释道：“回大人，我在冥思苦想推演案情……一时没有头绪，心急如焚……”
白大人摇摇头：“急什么，先喝口茶。”
白蝉漫步走来，将茶壶放在案上，又取过一套茶具，行云流水地滤茶、换盏，分出两杯香雾缭绕的茶水。
白大人捧起茶杯，品了一口，享受地眯起眼睛。
“青帝城的神仙醉，很久没有喝到了……”
李仲林马上如坐针毡。
白大人扑哧一笑，懒洋洋说道：”行啦，别装了，你什么时候发现她就是白蝉的？”
李仲林干巴巴地说道：“大人，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啪！
折扇在他的额头上敲了一记，不轻不重。
白大人没好气道：“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白蝉现在是靖安司的人，至于其中缘由，你不必知道。王爷和你爹，都清楚此事。”
李仲林闻言松了口气，这才觉得腿有点软。
他斟酌着，解释道：“适才说到白蝉藏身在靖安司，大人的心情却似乎是在惊讶我为什么知道此事，随后王爷和我爹离开，但区区一个侍女居然留了下来，所以我猜，大人是想告诉我，她就是白蝉。”
虽然是通过望气术发现的，但倒推出理由，听起来通情达理。
“能从细枝末节中推断失事情真相，你是本官见过的第一人。”
白大人满意所在颔首，扬起下巴对白蝉示意。
“白蝉，李小旗的疑问，你自己来回覆。”
“又晤面了，李小旗。”侍女诡谲地一笑，平平无奇的面容像水面泛起波纹，很快变回李仲林见过的模样，成熟艳丽的长马尾，但右脸上的长疤破坏了精致的美感。
面对李仲林警惕地目光，白蝉不以为意。
“许多事情你还不应知道，我能说的就是，覆海王的叛乱并非他本意，他……被人控制了，就连我也中了禁制，不得不舍弃一个两全替死，才气脱身。”
“脱身之法，也是有人找上门来见告的，作为交流，我需要替他们从礼部侍郎的府中偷走一个幼童，然后故意被人发现，将那幼童交给官府。”
白蝉深深地看了李仲林一眼。
“只是没想到，识破我拐卖幼童的，就是你。”
李仲林吃了一惊。
“那老妇，是你？”
白蝉的脸上突然酿成一张鸡皮鹤发的面孔。
“没错，是你。”李仲林质问道，“既然要故意被人发现，为什么又要杀死那队捕快？”
白蝉恢复成原来面容，脸色阴沉。
“那队捕快，想要杀我。”
李仲林怀疑地扬起眉毛。
“呵，信不信由你。”
“白蝉没有说谎。但这件事和小皇子案无关，只是个……巧合。”白大人挥着折扇，插言道。
“总之，我只帮‘他们’做了一件事，就是从礼部侍郎的府中偷走幼童，其它事和我无关。”白蝉说道。
李仲林摸了摸下巴，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样看来，只剩一条偏向可走了。
……
范贤百无聊赖地等在阁楼外。
见李仲林的身影捧着一摞卷宗泛起在门外，忙迎上前去。
“怎么样？”
“不怎么样。”李仲林叹了口气，眼神透露出淡淡的忧伤，“收拾收拾，准备进宫吧。”
范贤愣住，脸色肉眼可看法迅速变白，两腿不自觉地夹紧。
“这……我还没娶妻，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李仲林忍不住咳咳两声。
“不是你想得那样。明天绣衣卫的人进宫查案，白大人让我们随着一起去……观摩学习。虽然，你要有转岗的意愿，我精神上支持你。”
事实上，白大人的原话是：“盯好了，免得那帮忘八藏着掖着什么要害线索，摆我们一道！”
范贤讪讪地笑了笑。
两人约好明天碰面的时间，分道扬镳。
望着范贤离去的背影，李仲林若有所思。
……
阁楼的顶层。
白大人站在窗边，看着李仲林走远，这才收回目光。
门窗无声地紧闭，刻在窗棂和门框上的一道道符文亮起。
“这小子怎么觉察我的……”白蝉疑惑地回忆着刚刚的情景，发出疑问。
“他不是说了原因么。”白大人的身形变回了红迎郡主，懒洋洋地说道。
白蝉嗤笑一声：“说得有模有样，可惜全是鬼话连篇。”
红迎郡主摆摆手：“这不重要。这孩子身具天狐血脉，能感应到你的身份也屡见不鲜。”
白蝉的眼神庞大，低声道：“蓬莱的天狐血脉已经断了，想不到在神都居然有了新血……”
“我和蓬莱早就没有任何关系，墨君更不会有。”红迎郡主正色地申饬道，身上流露出淡淡的威压。
室内陷入了寂静。
良久，响起白蝉降低的声音：“我明白了，小姨。我不会向表弟透露他的身世。”
郡主轻轻颔首。
“那……为什么又要把表弟牵连进来？你我都知道小皇子案绝没有外貌上那般简朴，是‘他们’在背后……”
红迎郡主打断了白蝉：“我原本不想让这孩子受到牵连，但现在我改主意了。”
她眼神凝重地看向某个偏向，目光似乎穿透了墙壁，投向不知那边的远方。
“‘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