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的女儿小掰是发烧死的。
小美也是大意，小掰烧了整整一日才发现，不去医院，用被子包住孩子捂汗，乡里一般都这么治疗伤风发烧啊！乡里的孩子命大，多数能这么治好。偏偏这回小掰发烧不是一般的伤风发烧，是扁桃体发炎导致的发烧，再多拿几床被子捂也捂不出汗来。等到小美觉得靠自己治欠好小掰送医院已经晚了，一个多小时后小掰死在樟木头镇医院抢救室里。
小掰死后，福仔来过一回，小美正坐在床上，两眼浮肿，目光呆滞，头发乱得像鸡窝……福仔叹了一口气，去买了些水果、饼干和奶粉，陪着小美坐了一个下午。不晓得是什么时候，两小我私家都睡着了。小美已经几日几夜没睡，一睡着就天昏地黑，完全没有知觉。醒来时发现福仔已经走了，留了一张纸条，歪歪斜斜写了几句话，纸条下是一叠港币，另有几张小额美钞，零零碎碎的，预计得有近一万元吧，不小的数目了，对小美来讲。
“他照旧讲良心的……”
小美其时想。
想哭，哭不出来；笑倒是能笑出来，声音离奇，不像是人的笑声，像是女鬼的笑声。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小美觉得满身无力，不想动，不想吃，不想讲话，连觉也不想睡……
整整10日后，家里断了电，然后又断了水，厨房里米、油皆无，已经无法生存下去，不得已才下楼。物业公司的人捂着鼻子收钱，身子往后仰，小美浑然不觉，直到遇到一个熟悉的大姐，连呼有什么怪味，像饭菜发馊。马上怀疑到小美的身上，靠近了嗅，鼻子像狗鼻子翕动。小美不太相信，自己真的臭了吗，似乎不臭啊！有一句话叫做“久居鲍鱼之肆不知其臭”，果真如此啊！
小美回家，电还没通，水已经来了，她放冷水洗澡，搓下一地的泥鳗子。洗完澡，人算是活过来了，想去打工赚钱，坐吃山空究竟不是个措施。先是去一家士多店当收银员，她数学欠好，收错了频频钱，老板直摇脑袋，勉强留下来。到月末盘底，有100多元对不上帐，小美只得自己掏钱补上亏空。一个月人为75元，补亏空105元，白忙活一个月不讲，还倒贴了30元。小美不用老板讲第二句话，自觉自愿地辞工。只好去工厂流水线干活，算上加班，一个月能拿90元到120元，算是高薪。小美不想去，她原来就是在流水线上干活，晓得很辛苦，一日事情十几个小时不讲，还不能开一点小差，废品率过高一样要弥补损失。小美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比原来更差，完全集中不了注意力，不要讲废品率的崎岖，搞得欠好还会被机械扎伤，断手断脚。小美想起毓秀曾经当过保姆，看起来比她这个当二奶的日子还要过得潇洒，这么说当保姆是一个不错的职业。
“当保姆是好啊，怎么就不妥保姆呢？”毓秀听了小美讲的故事觉得又可笑又好气。
小美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好吃懒做，要改是改不了的，还不如早点找人嫁了。又想她能找么子人嫁呢，一般的打工仔她看不上，在家里种田的庄稼汉越发看不上，连乡里的年轻干部也看不上，挣的钱还不如打工仔，天生当二奶的命啊！小美来投靠她，她绝对不能让小美再当二奶。现在她不是一个普通打工仔，她是经理，而且不是个一般的经理，是一个副总经理，有底气也有能力不让小美再当二奶。
毓秀突然想起那个精瘦的四川男人，小美讲过，那是她的男人。男人是么子意思，男人就是老公啊！湘省一个省讲起老公就讲自己屋里的男人怎么怎么地……现在不流行从一而终，同居的男朋友也可以叫做男人。
“怎么就找了这么一个老男人，不又是给人家当二奶吗……”
毓秀没好气地质问小美。
“当么子二奶？我巴不恰当二奶哩！他又没钱，拿么子养我吗？”
小美也没有好气。
“那卖血唦！卖血赚钱啦，卖血养你！”
毓秀对小美，真的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力感。
在尧山县城，一个大胖子经常坐在县二中门口晒太阳，厥后才晓得是一个职业卖血人，各人都叫他“血宝”，本名倒是忘记了。他喜欢看县二中的女生，憨憨地笑，不讲话不做行动，很讨人爱的样子。真的就有女生爱他，高中女生，结果还不差，一来二去两小我私家谈起了恋爱。女生不再呷学校食堂煮猪食一样煮出来的桌餐，一日3餐都去“血宝”家呷小灶，鱼、肉、豆腐，顿顿都有，不到一个月，人胖了一圈。厥后学校晓得了这件事，要开除女生，女生只得跟“血宝”隔离了来往。“血宝”照旧来县二中门口坐着，憨憨的样子酿成了没精打彩的样子。那时县二中流行一句话：“不会念书没关系，去卖血啊！”
“他能卖血嘛，姐姐，你讲笑话……”
小美听毓秀讲过尧山县二中门口“血宝”的故事，所以反映很实时、到位。
“下回找男人记得找个胖子，再不济可以去卖血……”
毓秀觉得自己很刻薄，但控制不了地想要刻薄。
“姐姐，我也不想找他啊，他有哪点好？要相貌冇得相貌，要本事冇得本事，照旧个川耗子，打死我也不想去那个不通公路、不通火车的剑阁县……”
小美一幅深刻反省的样子，但她只是嘴里讲讲，下一回哪个男人对她好一点，一样“以身相许”。
“我懒得管你，你想找谁不就找谁哦……”
毓秀晓得小美是这个德性，头脑简朴，相貌出众，除非碰到一个好人，一辈子都上当受骗。
小美是在一居室到期，换了几家当保姆都不合适的情况下碰到“竹叶青”的。“竹叶青”这小我私家阅历很富厚，买过老鼠药，打过零工，当过打手，专门找四川老乡骗吃骗喝，就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工厂扎扎实实做事。其时各家工厂都大把要人，开的人为比当干部还高，辛苦是辛苦一点，但三皇五帝至如今，农村人不生来就是刻苦的吗？
他是真喜欢小美，一心想要跟小美生崽，喊小美回老家剑阁过日子，小美每一回都允许，但没有一次认真。她不喜欢四川，除了老家湖南，她只喜欢南海。“竹叶青”100回跟小美解释，四川好，天府之国，另有一句话“少不进川，老不离川”，意思是讲四川太好了，到了四川就享乐了！小美不跟“竹叶青”讲多话，只问他：到四川要几天几夜，三天四夜照旧四天三夜，不通铁路不通公路的地方，还想要我去？100个不去！“竹叶青”无奈：幺妹儿，四川哪里就不通公路不通铁路了嘛，铁路、公路要绕道贵州、云南就叫不通铁路、公路了唦，么子原理嘛！小美认死了这个理，“竹叶青”怎么讲都没有用。两小我私家在樟木头镇混了泰半年，越混越穷。原来想偷渡去香港，连深圳关都进不去，有么子措施去香港呢？冇得法子，小美终于想起自己另有一个干姐姐叫做秀秀，秀秀到了太平，听讲太平是一个好地方，临海，热闹，工厂多于牛毛，四川老乡也多于牛毛。后一点足以让“竹叶青”动心。
“姐姐，我到太平来了3日，不晓得你在哪里上班，只晓得是一个旅馆，镇上的旅馆我都去遍了，硬是冇看见姐姐……”
小美使劲吊住毓秀的胳膊，像一个女儿吊住妈妈的胳膊。
“你不是有‘竹叶青’做靠山吗，找我做么子靠山……”
毓秀其实早就盘算主意要把小美留在身边，小美不留在身边，她走到哪里都不放心。
“我又不喜欢他，他非要随着我，甩又甩不掉，我去月球他都市跟到月球……”
小美晓得毓秀不喜欢“竹叶青”。
小美倒不觉得“竹叶青”有何等地欠好，相貌不出众，但也不丑啊；年纪是大了一点，但“二奶村”年纪比“竹叶青”大20岁、30岁的都有啊！两小我私家走在一起，你不会认为是伉俪，一般会认为是父女，有的会认为是爷孙、爷曾孙……
毓秀这么不喜欢“竹叶青”，小美想那就跟“竹叶青”分手就好了，自己又冒呷么子亏，只让他得过一次自制，厥后再也冒让他得过自制。“竹叶青”这点好，不用强，两小我私家日日睡一张床，小美不让碰他就不碰，不小心碰一下要喊一声“对不起”。
“讲定了，你不能带那个老男人……”
毓秀跟小美拉钩上吊。
“不带那个老男人，秀秀姐姐，以后我跟你混……”
小美开心地将头靠在毓秀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