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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乡是吾乡

第七回 ?才子大酒店

远乡是吾乡 萧潇上 2593 2020-09-07 20:52:56

  毓秀前往太平镇的那一日,天空中飘洒着细细密密的雨丝,不晓得从哪儿而来,也不知道奔哪儿而去,突然间就觉得这些雨丝全都下到了她的心底。

  她舍不得坐豪华大巴,坐的是普通的班车,第一个上车,牢记霞姐的教诲,坐在司机身后的那一个位子。

  车窗险些都被打开,哗啦啦的风刮在脸上,钻入鼻孔的全都是南国田野燥热的气息。

  路的两旁全都是田地与水塘,间种着芭蕉和荔枝,绿色婆娑。

  这一日应该是小年日,尧山村想必笼罩在皑皑白雪之下。尧山高峻静默,芙蓉山和天罩山灵秀生动,笔架山在南方,云缭雾绕……圳沟里的水不像春夏那般灵巧喧嚣,呜咽着,像从哪条岩缝里涮出来一般……戏班子已经搭好了戏台,或许一个戏班,或许3、5个戏班,三爸的二胡在他手里就像一个玩具,旋律具有某种魔幻色彩,罡风从山峦间扑下来,尧山村的衡宇像幻影一般摇晃……她有点想念老麻雀啊,是不是还傻得在枣树上受冻?突然又想起老麻雀成了二丫屋里的灵雀,神神叨叨地从二翁妈的床头跳上栊箱,叫声像敲在心坎的石子……

  毓秀的眼睛有点湿润,但一点也没有回家的计划。

  到太平的时候,已经下午了,几十公里的路,班车跑了两个多小时。还好,一路上并没有流氓上车,只是险些都是当地土著,毓秀险些没有讲过一句话,倒也切合她孤清的心境。

  杂乱的大街有一种难得的平静。行人寥落,几个孩子在玩鞭炮,小巷里隐约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毓秀的心头情不自禁地升腾起一股凄清的迷雾,两只脚就像踏在棉花包上……突然想写诗,一些陌生的语句在心头跳跃,可是啊,她已经不是原来的毓秀,不是一个血管里澎湃着音乐和诗歌的热血青年……

  她的眼睛再一次湿润了,那些骑楼歪歪斜斜的模样,和电线上麻雀的跳跃,勾画出一副诡异的画面,而她侧是河沟的水流,潜伏着,有时抛出一个眼花,旖旎而暗哑……

  平先生在太平有一家工厂,一家酒店,霞姐当着她的面打电话给平先生,最后定下来,她去酒店,从大堂小姐开始做起。

  毓秀不晓得什么是酒店,也不晓得什么是大堂小姐,霞姐讲给她听:酒店不仅仅是喝酒呷饭的店子,另有一个最重要的住宿功效,有的酒店另有娱乐设施……霞姐讲了不止一个钟头,毓秀依旧不明白酒店是干什么的,大堂小姐又是干什么的。小姐……小姐是何等古老的一个名词,田主、资本家才有小姐,她毓秀是哪一根葱,有什么资格当各人小姐?霞姐没措施了,指着小区外花天酒地的一幢高楼:那就是酒店,明日你自己去酒店看看就明白。

  毓秀看事后叹息:这就是酒店,好气派好高等啊!她不敢进去,只敢在门外逡巡。那些身材高挑的服务生神情倨傲地隔着落地玻璃看她,似乎她是一个异类,与酒店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她并不喜欢酒店的气氛,但也不计划就此退缩。她萧毓秀好歹也是尧山村人,尧山村是出过皇妃与进士的地方……“东风吹,战鼓擂,这个世界到底谁怕谁?”脑海里突然就冒出这么一句。哪个最喜欢讲这一句,毓秀一时想不起,走到才子大酒店门口才想起,狗剩儿萧业武最喜欢讲这一句。她几多有些亏欠萧业武哩,允许过萧业武一到南海就找他,结果在樟木头呆了泰半年,不晓得有几回经过那家“发叔便利店”,硬是没有进过一次门。

  这就是才子大酒店啊!足足有20、30层楼高,高耸入云,如一块石碑刺破天空。毓秀张大嘴,半晌没有做声。这是她到南海来后见过的最高楼,岂止是气派,简直令人震撼!樟木头的那间酒店算么子,一个是柴门,一个是朱门。

  “我萧毓秀能到这样的场所上班啊,不晓得是哪一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毓秀有些紧张和兴奋地走向酒店的旋转大门。

  这是一间全新的酒店,尚未正式营业,凭据五星级酒店尺度装修。酒店之奢华,只能用金碧辉煌这个词来形容。酒店大堂,两队服务员正在受训,一个精明能干的女经理正在对两队数十名服务员训话。她背着手,前突后倨,嘴角的线条上翘,每一句话都短小精悍,显得爽性利落。毓秀费了很大的劲才从旋转门里转出来。她意识到许多人在看她的笑话,她险些就成了一个笑话,但终于照旧乐成地从令人眩晕的旋转门里突围出来,略显狼狈地站在酒店大堂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

  毓秀想,自己应该属于那些受训的妹子、伢子中的一员,于是斗胆地打断了正讲得头头是道的女经理的话头,莽撞地问:“请问,这是不是才子大酒店,我……萧毓秀前来报到……”讲着,“啪”地一声立正,敬了一个不太尺度的军礼。

  期待萧毓秀的是哄堂大笑,有的女生夸张地弯下腰,有的更太过,趴开腿坐到了地上。显然,她们每一小我私家都等到了这样一个难得看笑话的时机。

  女经理是最后一个笑作声的,扭过头盯视着萧毓秀,像是审察一个外星人。上世纪80年代,关于外星人造访地球的传说甚嚣尘上,所有人都把一些不行思议的现象归结为外星人所为。好比,埃及金字塔,有科学团队得出结论,完全是“球外”高等生物的批量产物。

  毓秀有些懵圈,自己没有觉得自己可笑啊,为么子各人都笑呢?就连一板正经训话的女经理也在笑。懵圈的毓秀再也不敢乱动,背上背着行李,一手还提着行李,霞姐的有些过大的灯芯绒裤皱皱巴巴地挂在腿上。听霞姐的,嘴唇涂抹了口红。手腕上带了一块电子表,是霞姐从日本带回来的二手货,本准备寄回家给母亲使用。父亲有一块老上海牌手表,每天要差个几分钟,跑起来滴溜溜地响,那是他的宝物,准备传给孙子。结果念及毓秀的好,给了毓秀,算是主仆一场的纪念。其实霞姐给了无数件工具,都可以算是主仆一场的纪念,但究竟手表是传统的珍贵物件,最能代表霞姐对毓秀的看重和深厚情感。

  毓秀想自己是一个乡下人没错,但来南海好歹也有半年,难道各人还能看出自己是一个乡下人吗?

  “喂,谁叫你进来的,谁叫你进来的……”毓秀正在发呆,一个头扣离奇帽子——那哪里是帽子啊,不就是一块西瓜皮顶脑门子上吗,毓秀在心里嘀咕——的男人不晓得从哪里冒了出来。

  “没人叫我进来啊……”毓秀觉得这话问得莫名其妙,难道叫我进来的那小我私家有什么问题不成,那么是不是我也有问题呢?

  “没有人叫你进来,那你敢进来啊……”男子拽了拽身上斜背的皮带,一脸的不怒自威。

  “我敢进来啊!我没有不敢进来啊……”毓秀的脸微微有点涨红,实际上她照旧有点胆怯的,但霞姐讲过,去公司上班不能胆小,要敢干敢闯!

  “小女人,你这是故意为难我吧……”男子长满疙瘩的脸上浮起一层油汗,他看上去老成稳重,但实际上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你才小哩……”毓秀明显有点蔑视这个实际上同一个年龄段的伢子。

  “好啦,小郭,你退下!”女经理姜英终于决定加入这件事,皱了皱眉头问毓秀:“你叫什么名字?是来应聘的照旧来住店的……我这里恰好还缺客房服务员,如果你愿意……”

  “来应聘的!”毓秀马上回覆,很庆幸女经理是个明白人,一眼就看出自己是来应聘的。

  “来吧,站进队伍!”姜英的语气显得温和而不容置疑。

  “是,萧毓秀报到!”毓秀再一次立正敬礼。

  她也不晓得为么子会立正敬礼,平常也没有立正敬礼过啊……想起来了,小学一年级有一名语文老师短暂地当过他们的班主任,是一名加入过朝鲜战争的转业军人,他最喜欢看人立正敬礼。他进教室,班长不是喊“起立,敬礼”,而是喊“立正,敬礼”。前者敬鞠躬礼,后者敬军礼。毓秀是班长,喊了两个月的“立正敬礼”。这是么子回事,早就忘记的“立正敬礼”又蹦了出来,不光别人觉得可笑,毓秀自己也觉得可笑。

  所有的人再一次笑弯了腰,女经理姜英抿着嘴,拼命忍住笑。

  毓秀很快就弄明白了,特么这些人都是客房服务员,酒店最大的一个群体,薪水最低,职位也最低,谁都可以看不起她们。姜英是江西人,湖南人喜欢江西人,叫江西人“江西老表”。姜英的男朋友是湖南人,对湖南老乡比对江西老乡更好。

  小年一过,险些所有的打工仔都离开了太平,一路风餐露宿地赶回几百里、几千里的家乡。才子酒店新招聘的队伍也有些许军心不稳,走了一个保安,3个餐厅服务员,5个客房服务员。毓秀算是意志最为坚定的一个,基础就没有计划回家过年,既然离开了尧山,无论如何她也得混出个模样才气返乡。

  酒店给的薪资待遇算是丰盛的,除了正常的人为,春节期间每小我私家可以领取10元一天的补助,打小年日一直领到正月十五酒店开业。底薪也不低,每小我私家每个月100港币,合人民币120块。

  毓秀想不通,放着这么丰盛的薪水不要,急巴巴地赶回家过年有什么意义,嫌南海的日子过得太好,不习惯是吗?

  毓秀一点回家过年的计划也没有,姜英很兴奋,不停的表彰毓秀。但凡荟萃列队,第一件事就是表彰毓秀几句,搞得所有人认为毓秀是姜英的亲戚,至少也是个“江西老表”。毓秀从小就要面子,越表彰她体现越好,干什么事都极其认真,一点也不含糊,很快就从客房部的几十个女孩子脱颖而出。

  姜英很赏识毓秀,觉得这个妹子不仅能够刻苦,而且灵醒,不管什么事一点就通,一拨就会,人又谦虚,嘴又很甜,姜姐长姜姐短地叫。姜英换掉了不称职的组长,要毓秀当上了组长。毓秀带的组各项训练都完成得精彩,难得的是每个组员都拥戴她,具有极强的团体荣誉感。很快,姜英将训练服务员的大部门事情交给了毓秀。毓秀喊口令喊得好,她明白凭据服务员的行动习惯控制节奏,各人很容易就找准了节拍。毓秀铺床简直神速,用的不知道是从哪里学到的要领。姜英悄悄问过她,她讲去过省城的大医院,病房闹哄哄的,有的要换药,有的要注射,经常有病人弄脏床铺,护士口袋着插着盐水瓶,手背上还粘着一溜胶布,能在一眨眼的时间内换完铺盖,就像是一台专门铺床的机械。其实她哪里去过省城的大医院,是赵医师的老婆去省城大医院进修回来扯闲谈时讲的,毓秀在自己的床上实验了一整晚才勉强掌握了其中的诀窍。原来只是好奇,没有想到在才子酒店派上了用场,看来,她萧毓秀命中注定要当客房服务员。

  姜英讲过,等年初老板来了,她会提议姜英当客服部主管,以后就是她姜英的左膀右臂。

  “这虽然好啊……”毓秀讲:“但是我不是一个当领导的料,我更愿意投军……”她觉得自己似乎太过于顺利,30、40名客房服务员中有好几个是有相关事情经历的老员工,她萧毓秀算哪根葱,偶尔出出风头、露露脸就已经足够。

  “当主管每个月多20元人为……”姜英告诉毓秀。

  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西服裙套装,这是酒东家管级以上干部的职业着装。照毓秀的看法来看,虽然有些袒露,但很显身材,24、5岁的姜英一穿上就像一只熟透的蜜瓜,女人味很强。每一回在大理石地面上转身,都市形成一阵小旋风,光影迷离,一环接一环地扩散开来。

  毓秀看得两眼发直,觉得如果是自己穿上职业套裙,指不定也一样能掀起一阵小旋风,咽了咽口水,艰难地讲:“我愿意……”

  姜英转转身,面对着毓秀,悦目的小眼睛眯成一条缝:“只有钱能让你低头,这是你萧毓秀的软肋!”

  “这就是我的软肋……”毓秀有点意乱情迷地回覆:“我们来异乡难道不是为了赚钱……”她晓得不仅仅是为了赚钱,但她愿意自己相信就是为了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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