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明维

　　季颐院里，忿忿的说话声不时响起。

　　“……四小姐太太过了。”秋晴抓了块杏仁甜酥饼，狠狠地塞进嘴里。

　　害得她只能吃凉得发软的糕点，太气人了。

　　一旁的春雨哈哈笑了，指着她说道：“四小姐太过，你怎么不妥着她面说，回来说算什么本事。”

　　春雨和秋晴一样，是李明韫的贴身大丫鬟，但她又和秋晴纷歧样，她若是在场，定然不会给李明佳脱手的时机。

　　作为三小姐的大丫鬟，她有这个掩护小姐不受欺负的权利，哪怕对方是其他小姐。

　　坏的人不会因他人退让的举动而收回自己充满恶意的手，反而会变本加厉、得寸进尺。

　　为了不让三小姐以后麻烦，她只能让麻烦当前就别来烦她。

　　“我那是不想给小姐惹麻烦。”秋晴咬着酥饼含糊地说道。

　　小姐吃工具不多，一般这种工具，都进了她们这些丫鬟们的嘴里。

　　春雨“哦”了一声，没有反驳她的说辞。

　　人的想法都不相同，所以掩护人的做法也差异。

　　她绝不怀疑秋晴的衷心，也不会为了说笑而无意识地伤害秋晴。

　　秋晴几口吃完了一块甜酥饼，又拿了块芙蓉糕吃。

　　李明韫正在屋内摊开宣纸练字。

　　她的字，是父亲亲自教的，虽没有父亲写的好，但照旧可以入眼的。

　　父亲挥毫洒脱豪爽，但教她又加入了婉丽的娟秀小体，这使得她能在刚劲和柔和之间来回切换，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字体。

　　她右手抬笔，左手扶着衣袖，写着今日宋夫子授的课业。

　　“……善学者，师逸而功倍，又从而庸之。不善学者，师勤而功半，又从而怨之。善问者如攻坚木，先其易者，后其节目，及其久也，相说以解。不善问者反此……”

　　窗子外吹来的东风，抚平了室内的浮躁，一丝清爽袭遍全身。

　　李明韫不疾不徐地写着字。

　　“姐，姐！”院外有男孩子连声唤她，随即响起了一阵“砰砰”的脚步声。

　　“七少爷。”是秋晴和春雨齐齐施礼的声音。

　　珠帘清脆，打断了室内的寂静。

　　李明韫没有停下手中的笔，应了一声继续把最后的字写完。

　　父亲曾说，行百里者半九十，越是最后越不能松懈。

　　男孩子见此，也放轻了脚步，慢慢走到李明韫身旁，待李明韫把最后一个字写完放下笔后，他才说出话来：“姐，你猜我带了什么回来？”

　　李明韫抬头看向他，十来岁的男孩子眼眸清澈明亮，稚气的脸色满是激动的笑容，双颊因刚刚跑动另有未消散的红。

　　他今日穿了件绣飞鸟的宝蓝色衣裳，稚气中添了几分生动活跃。

　　“什么啊，明维？”

　　她浅笑问道。

　　李明维闪动着亮亮的圆眼，故作高深地说道：“你猜！”

　　怕自己姐姐真的猜不到，他又急切增补：“我昨日说过的呀。”

　　昨日李明维回家后，自得洋洋地说了自己在学堂的事情，还说会把工具带回来给她看。

　　“我猜不到。”

　　李明韫摇头说道。

　　“你告诉我好了，我想知道。”她体现出自己对那个工具有些兴趣。

　　李明维脸上马上绽开了喜悦的笑容，他指着外边说：“姐姐跟我出来，它在外面。”

　　“好。”

　　院子里碧绿翠青，嫣红姹紫，高高的院墙里，是郁郁葱葱的草木和泼泼洒洒的花朵。

　　李明维一出屋子便唤他那个站在院外苦苦期待的贴身小厮平喜。

　　一身青布衣的平喜抱了个大木盒子走了进来，把它放在地上，笑道：“三小姐，这是少爷特意带回来的，跟那王少爷争了很久呢。”

　　语气是那样的自得，话的意思是他家少爷何等厉害，连那王家的少爷都争不外他。

　　王家出了个赫赫有名的上将军王天肖，军功卓著，当年更是随太子殿下平定西部十二州，一时间风物无限，王家也因此水涨船高，在光州可谓是权势滔滔，王家那位小少爷凭着家人的痛爱和众人的吹嘘，在外头颇有些张扬跋扈，能在他手里抢到工具，显然是费了些功夫的。

　　李明维扬起了微丰的下巴，不太在意地说道：“就随便一拿，我就拿回来了。”

　　丝绝不提跟那王家少爷争红了眼的事实。

　　平喜偷偷撇了一下嘴。

　　李明韫凑过脑袋去看盒子里的工具。

　　两只手掌般巨细的兔子正窸窸窣窣地对着脑袋啃一根细长的小萝卜。

　　一只白色的一只灰色的，红红的眼睛下只看获得露出的牙齿。

　　“姐，这好玩吧？”李明维伸手拨了拨兔子毛茸茸的耳朵。

　　兔子，对于李明维这般年纪的男孩子来说，其实是司空见惯，并不稀奇。但这两只，是他和学堂的几小我私家在学堂后边的小山丘上发现的。

　　获得的途径纷歧样，看待的态度也就纷歧样。

　　“好玩。”李明韫点颔首，也学着李明维的行动拨了拨兔子耳朵。

　　手感温暖又嫩嫩的，很像在摸小孩子的脸，只是多了一些毛而已。

　　她付托院里的丫鬟去拿一些兔子吃的萝卜和青菜，慢慢地给兔子喂着食。

　　李明维和姐姐说了几句话便苦着脸出了院子，去找父亲。

　　刚念书时，看父亲考姐姐学问，李明维吵着也要父亲考他，不知不觉父亲就把这当成了习惯，现如今每日他从学堂回来，都要去父亲处温习当日所学。

　　他忏悔都来不及。

　　李明韫看着不情不愿逐渐远去的身影，无奈笑了笑，招来秋晴和春雨带着兔子一同去园子里。

　　春日风物怡人，也怡兔，它们定会喜欢，重新活碰乱跳起来。

　　绚丽的霞云迤逦绵延在辽阔的天空中，柔和的晚风伴着日暮独占的醉人景致洒在这片宁静如波的绿地里。

　　李明韫把盒子放下，双手半推半牵地把两只身子缩起来的小兔子放了出来。

　　兔子刚开始照旧那般受了惊的模样，待逐渐熟悉了周围的情况，胆子稍稍大了起来，移动了几步后，嘴巴去顶地上冒出来的青草。

　　绿油油的掐尖草叶，在风中轻微摇摆。

　　秋晴蹲着身子想去逗弄那只灰色的兔子，又怕惊扰了它只得守在一旁抠着地面。

　　春雨比秋晴大上两三岁，因此对于小动物的兴趣没有秋晴那么浓烈。

　　她坐在一旁的大青石上，托着腮去欣赏天边的晚霞。

　　李明韫随着小白兔上前了几步，眼前突然泛起了一双玄色的布靴。

　　上面没有绣什么图案，布料也很普通，跟贵寓的小厮穿的靴子差不了几多。

　　她抬头一看，少年清瘦的脸上染上了夕阳的余晖，心情沉沉又带了几分意味不明。

　　“五哥。”

　　李明韫说道，慢慢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