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时候，玄女娘娘招了团云直奔五龙口。五龙口素来无须有人扼守，我遂化作一滴水珠混入风中，飘飘荡荡落在真君书房外那棵玉兰树的一片玉兰花瓣上。
书房一整面雕花镂空的轩窗正对着玉兰花。但见真君立在窗前，背对着玄女娘娘。玄女娘娘两眼望着他，虽不言语，但目光内容富厚，情绪庞大。
许久，玄女娘娘终于开口道：“她要还魂金丹一定是有所图谋。”
真君淡淡道：“如果你有，就给她一颗吧。”
玄女娘娘蛾眉微蹙，“白卿卿有统一妖魔鬼魅四族，再起魔界的野心，你不是不知道。她为了麻痹天界眼线，与风槿太子联手演戏，冒充不睦，你都清清楚楚，不是吗？她与你虚情冒充，你竟然宁愿配合她，你认真还要继续纵容她吗？”
真君唇角一抿，玄女娘娘轻叹口气，又说：“天界不公，强权犷悍，我对天界也有诸多不满，如果有小我私家能改变一下这天地之间的规则，我倒是乐见其成，若天界与魔界终有一战，我自不会加入。我担忧的只是你，她重新到尾只是在利用你、利用你，她暗地里招兵买马，收买人心，外貌上又要与你牵扯不清，恐怕她会连累你的。”
真君如沐东风的笑了，似乎有什么事让他打从心底里开心，“她肯利用我、利用我，我很开心。”
玄女娘娘僵硬片刻慢慢又定下神来，说道：“你可有想事结果吗？如果她败了，你要怎么办？”
真君悠悠的说，“当年我便说过，她若安好，我愿成神。她若欠好，我便入魔。如今照旧这句话。”
玄女娘娘咬了咬牙，似乎痛心疾首一般的说：“你为她做的已经够多了。为保她平安，你违心当了这神仙，受天规约束。为保她性命，你损害仙体，险些灰飞烟灭。你不欠她的了。”
真君一如既往的风淡云轻，他徐徐的摇摇头，“不，她的心因我而碎，我还欠她一颗心。”
我一点一点从树叶上滑落，跌落在地上，好疼！似乎连头发丝都在疼！疼得我已经控制不了变化之术，瞬间原身毕现。
有人走到我面前，颀长的身子，金黄的袍。
我抬眼，一瞬不瞬望着他，我不能言语，感应身体的轻颤，半晌，哑声道：“被戳穿了，好尴尬！我真希望这是一个梦！”
真君看着我，看我的眼神，灼热缱绻，如镌如刻，却有些许凄楚，些许悲悼深深藏抑其中，他凄然一笑，“卿卿，也许这一切原来就是你的梦。”他语声低到极处，也悲到极处。
刹那间一团白光爆裂开来，似坠落的点点晨星。
凡界有个庄周梦蝶的典故，说一个叫庄周的凡人做梦变作了只蝴蝶，纷歧会儿醒过来，却发现自己仍是庄周。不晓得是庄周做梦变作蝴蝶，照旧蝴蝶做梦变作了庄周。
我睁开眼，眼前有明灭的光，闪烁着，像是浓雾深处徐徐散开，露出一片虚幻的梦幻泡影。
突然，我看到了我自己。
“叩见魔帝。”宫女们的声音从宫门口传来。
我挺直了后背，从衣镜前徐徐转过身，静静的望向门口。
现今已经是魔帝的风槿踏入室内，他身着玄色的礼服，高冠嵯峨。
他走近我，瞳中映出我的身影——曾经的魔界的公主，如今只是一个名义上的魔后。
他握住了我的手，两人的手都是冰凉，谁也给不了谁温暖。
他痴痴的看我，“可以不走吗？魔界需要你……我，我也需要你！”
我仰起脸，看着他，唇边绽开一朵笑，“风槿，虽说现在四族统一，魔界也已与天界告竣协议，平等独立、互不干预干与、宁静共处，但妖魔鬼魅四族破裂太久，你要清除积弊，要让四族臣服，这并不容易。我作为魔界公主已经完成了我的使命，接下来的事，任重道远，要辛苦你了。”
他手指轻颤，缄默沉静良久，他哑声问：“你想好去哪里了吗？”
我模糊了一下，眼睛望向窗外。
神魔大战那日，真君为我挡下了那铺天盖地的红莲业火，我眼睁睁看着业火炬他吞噬，他只是对我笑笑，说：“卿卿，你记性欠好这一点，其实挺好的。希望这一次，你还能忘记我。”
我看着远处天际排成一字的大雁，那些鸟儿要飞去哪里呢？
“我的心丢了，我想去找一找。”
过了很久很久，风槿说：“你走的时候告诉我，我送你。”
我笑了笑，“好。一言为定。”
斜阳照进寂阔的深殿，将我和他的身影，拉成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