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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辙之盈翼

第十六章 小雅

车辙之盈翼 怡章鱼 4988 2020-09-06 10:23:55

  上官翼在南益州第二次病倒,仍然是南益的气候。

  应该是小半年肠胃始终不佳,吃进去的食物尽不能完全化解为身体所需,而应对南益州军队里的异样和误解,更是劳心又劳力、行色急遽,因此在小院落服侍了三个月的官婢小雅,开始并不知道走路生风、早出晚归的上官翼突然间病了。

  这一日,她坐在屋前躲着早春里难得的毒花花老太阳,看着竹篱笆上的缺角发呆。

  就听着院外的马蹄声,小雅急遽回了神,刚刚站起身,却见一脸苍白的上官翼,已经在门口跳下马。

  见她在院中,殷勤地跑过来,上官翼便将小鸣交给她,自己一边脱外衣往屋子里走、一边说背疼不要准备他的饭,然后软在正房的藤椅里,一手抓着桌角、一手抓着膝盖,骨节在发白,脸色蜡黄地不停冒着冷汗。

  有经验的官婢,知道如何近前服侍,小雅即是一个,尽管她自来之后连卧房都未曾让她进去过。

  她斗着胆子上前端详,用新买的丝帕擦拭上官翼面上、脖颈里的汗水,对方只皱着眉头微微避让了一下她的这种关切,低头不语,任由她这么斗胆。

  经过小敏之后,上官翼首先和小雅明确了几条,其中之一就是,不行近身、触碰自己。

  “这是怎么了?疼成这个样子。”小雅问。

  见对方只是紧绷着身体、低头不语,她又问,“早饭不是还吃了些的,要么请医生来瞧瞧吧?”她刚刚没听清,以为上官翼说的的是胃疼,她知道上官翼一直肠胃欠好。

  过了一会儿,钻心的疼痛缓解了一些,上官翼挑着眉毛看向小雅手里的丝帕,语气生硬地说,“只是背上两块皮疹,请什么医生!”他对卫杩送来的小雅,始终没有好脸色。

  小雅不理会上官翼这些,反而拿着丝帕的手一紧,扶着上官翼的双膝张皇地蹲下,看到上官翼的眼神,又急遽缩回双手。

  “大人,你那,,,可是皮疹越来越大?”

  上官翼瞟了她一眼,以为她又是有目的地借机卖弄,便不耐烦起来。

  “在背上,我怎么知道!”说完想了想,加了句,“或许吧。”

  小雅掉臂上官翼的厌烦,起身朝他后背检察,隔着被汗水浸润的麻布小衣,浅棕色里隐约透着两大块红肿。

  “几天了?”

  “三天!”上官翼回覆着,感受牵着整个后背的疼痛已往了,在婢女面前略略坐正了身体。

  “没有挠破吧?”小雅小心翼翼地问。

  见对方又开始冷着脸不理睬,小雅语调提升,“大人,这可不是小毛病啊!”

  她也不等上官翼回覆,躬着身,问,”小鸣,我可骑得?”

  上官翼曾担忧他不在家的时候,生动的小雅去骑马,惹恼了小鸣而伤到她,便嘱咐过,小鸣只有他能骑。

  事实也差不多——上官家的马,只有他们上官家的人能骑,这在帝京是出了名的邪乎。

  上官翼听她突然说要骑马,抬眼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啊?”

  “那你骑马,我带你去个地方,有个医生知道你这皮疹。”

  小雅知道危急,上前一把拉了上官翼的手要走。

  这次她压根没什么小心思,全无刻意的做作之意。就是用力一拉,哪知上官翼岂是她一时能拉走的,结果自己反而因为太过用力差点一个趔趄,被上官翼拉倒。

  上官翼刚忍过那阵疼痛想歇息,便一脸嫌弃地扭着手腕挣脱小雅的手,正要开口说,干嘛呀,动手动脚!

  但是,小雅却又上来捏着他的袖子,着急地跺脚。

  “快点呀,大人!”

  .

  天色逐渐昏暗,南益州早春的湿热,在这个时节是会早早褪去的,让人们舒畅地计划着,夜晚可以睡个凉爽自在。

  从“乡野医生“家回来,上官翼让小雅坐在前面,将马鞍马镫都给了她,这样他自己好控制相互的距离。

  他照旧觉得小雅在小题大做。

  因为药钱是小雅付的,分绝不差,她应该是知道大提要几多银子。

  要害是,去的时候被小雅敦促的让小鸣一路飞跑,她在身后用力抱紧自己,又疼又痒,让他一路上都在“咬牙切齿”。

  结果刚进了西城门,可怕的疼痛又开始发作,而且比白昼更厉害,上官翼默默地急躁起来。

  小雅见缰绳逐渐松了,小鸣自己松了脚步开始走路,正要开口说,不能这么磨蹭,脖颈里突然滴进一滴水。她受惊地转头,才发现是上官翼紧闭双唇,面容僵硬,汗水正顺着面颊不停地淌,粗麻便服险些被汗水浸透。

  不及细问也知道上官翼正在强忍背疼。

  小雅急遽要了缰绳让小鸣停下,自己一骨碌顺着马鞍滑落,拉着气都上不来的上官翼伏在马身上。

  上官翼终于忍不住“啊”的一声,抓着马鞍桥,将脸埋在左臂弯,并顺势擦去满脸汗水。小雅顾不上他这敬服马鞍的小行动,迅速将马镫塞进他的脚里防止他掉下来,她自己则一手兜了裙下摆、一手拉着小鸣,不管掉臂地露着腿脚,朝城东北偏向的小院落飞跑。

  正当小雅气喘吁吁、咽喉发硬的时候,突然感应身后一只手将她拦腰抱起,还不等她受惊,发现已经坐在马鞍上。

  上官翼在耳边低语,抓紧了。

  随即上官翼抢过缰绳、一紧马腹,让小鸣大步飞起来。

  小雅脚下悬空、侧坐在小鸣兴奋的飞跑中,不禁缩着身体大叫,不行,要掉下去了!上官翼空出左手,将她紧紧搂在身前。

  小雅立刻感应,轻薄的衣衫下,上官翼冒着热气和汗水的身躯,紧实的骨骼和胸口突突的心跳,这让她在马上,一阵阵服软。

  此时的上官翼,因为小雅刚刚的体贴和奔跑,略略放下了自己一直竖立起来的隔膜,也就是厥后南益上官府的人们说的,疏离感。

  眼见快到的时候,上官翼突然吁了马,松手放小雅下马,不等小雅喘息问话,他冷冷地说,我先回去,便坐回马鞍上,马鞭轻拍,喝着小鸣飞驰而去。

  等小雅走回小院落,从明白上官翼刚刚干嘛将自己半道扔下。——他要先回来洗澡,因为井边全是水渍,另有他的发带、里外衣裤,全在盆里。

  小雅顾不上暗自发笑,立在院中间,问,你好了吗?

  “嗯。”

  声音是从卧房传出,小雅走进一看,上官翼穿着宽松的麻布裤子,裸着上半身、手撑着腿,坐在桌边,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凭据乡野医生的指令,小雅高高举着瓶子帮上官翼轻轻撒上药粉。

  .

  守在他身边的小雅,趁着上官翼疼的顾不上,第一次帮他理了湿漉漉的头发,口中艳羡地说,“大人头发真多啊!”也不等对方回覆,自己娴熟地帮他梳好了、插上发簪。这时,听上官翼低头说了句,许多几何了。

  果真是半炷香的功夫,药粉开始起效,上官翼虽听不完全“乡野医生”的话,但内心默数时间。

  “大人,是真的吗?”小雅确认着。

  “不那么疼了。”上官翼第一次在小雅面前,随口应答。

  语气是她从来没听到过的亲切,小雅不禁眼中带水、晶莹闪烁地俯下身,看着上官翼,笑了,不是因为药粉有效果,而是上官翼的语气变化了。

  油灯里,上官翼模糊看到了许盈盈那双弯月的眼睛,只是小雅更大些。

  他这么望着小雅入迷,不明就里的小雅便似乎得了蜜糖、灌了荤汤一般,立刻来了精神,自顾自地挽起袖子,在卧房里一通收拾扫除,全然掉臂之前上官翼的申饬。

  “大人,我说你这个不是小毛病吧?”小雅一边忙活,一边话多起来,因为上官翼的缄默沉静寡言,她实在没什么时机,讨他欢喜。

  果真,上官翼继续缄默沉静寡言,因为现在不畏辛劳而话多的小雅,也像极了许盈盈。

  “大人想不想知道,为什么我们都叫他,‘乡野医生’?”

  “不想!”

  连着三日疼痛的重复发作而不得安生,上官翼现在极其困乏,只因半懂不懂地听得“乡野医生”的南益口音嘱咐他二人,务须要快要几日贴身的衣服裤子,全部换下洗净晒透方可,他这才任由小雅在卧房里,嘀嘀咕咕、雀跃般地进出忙碌。

  小雅也不理会他的这种冷淡,麻利地取下她早就隔着窗户看到的棉纱蚊帐,然后也不管上官翼看着她而不说话的样子,兀自取来自己新买的竹影色轻纱帐,给他换上。

  看着始终缄默沉静不语的上官翼,想来是刚刚的疼痛还在,便想唠叨他不懂南益州的气候,需要买好的蚊帐,暑热天来了才气休息好。

  “大人,”她刚一开口,却被上官翼打断了。

  “你怎么知道,我这后背,要找那个‘乡野医生’?”他问。

  小敏之后,上官翼对身边的人,异常警觉。

  .

  只是,他的这份警觉,单纯的小雅压根没有听出来,她正自得地捧出一件新的轻绸中衣低头走进来,并没有理会上官翼的提问,说道:“没有可以替换的小衣了,大人今晚先穿这个吧。”

  上官翼已经自己躬身坐到床边,本以为是小雅拿了她自己的衣服来劝他迁就一晚,谁知抬眼一看,是件男人的新衣服。

  瞬间,他确信今天的这一切、甚至自己生病,都是小雅部署下的,不是她想示好卖乖,而是如小敏那般的费尽心血!

  否则如何这么巧,上完药了就好了、泰半夜了还正好能拿出件男人的新衣服——上官翼重复和自己确认着。

  想到小敏、想到那个医官,想到远在帝京的那些人,上官翼胸口突然起了悲凉地恼恨。如果是宫中刺客那般凶残冷血,他是绝不留情地一刀毙命,但是,,,他们,他们这些看似普通柔弱的一群群,太难搪塞了。

  说白了,上官翼照旧和他的父亲一样,会意生不忍。

  带着这股心头的恨意,上官翼撑起身体似乎遇到宫中刺客一般做着本能的防卫,同时剑眉挑起、星眼圆睁,厉声质问,“哪来的新衣服!”

  小雅正低头解着衣服的绳扣,耳朵里突然被上官翼的嗓音震的嗡嗡乱响、直捣心脏,她不禁抬头,看到上官翼正握紧右手、眼中全是凌厉之色。

  本能的,她也被激怒了,仰着脸,嚷道:“我买给你的,不行啊!”

  昏黄的油灯里,对视的两小我私家,都愣住了。

  上官翼是看到小雅额头的青筋暴起,两腮和鼻头都红了,眼睛里急速涌上泪水,明显是急了,这样的反映做不了假。

  小雅是看到上官翼突然周身冒着杀气,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惧怕上官翼,直到刚刚。

  想到自己今天,从下午忙到天黑,不落一声谢谢也就算了,谁知道竟然突然冲着自己提倡狠意思,吓得她还来不及心生奇怪,便追念起那些关于“上官家的传说”,只觉得眼前上官翼的黑眼珠,真的似乎冷漠的游隼一般,心里又气又怕起来。

  .

  照旧女人心里有男人,所以,女人先服软。

  小雅,见上官翼收了眼神、垂下眼皮,歪着头、一言不发,便抽了一下鼻子、抹了眼角的泪花,上前略略扶起上官翼的一只手臂,将中衣的一只袖子先穿进去,然后检察一下后背有没有更多的药粉脱落,再穿了另一只。跪在脚踏上系绳扣的时候,她感受到上官翼胸口里的一声叹息。

  上官翼俯身趴在小雅帮她换好的床铺上,在阵阵疲倦里,照旧忍不住看了眼小雅。

  她仍然蹙着眉毛、撅着嘴,怨气十足,但服侍的行动却一丝不乱、依旧轻柔周到,想到小雅提着裙子飞跑的样子,他知道,自己刚刚的反映,伤了一个善良的无辜。

  但现在被过往伤地疲备不堪的上官翼,所以基础说不出什么致歉或者谢谢,只面无心情、缄默沉静不语。

  小雅,自己也说不清,会如此深刻而浓烈地爱着上官翼,所以当她看着上官翼迅速睡去的脸,理解他收了怒气、一言不发,即是在致歉、在谢谢她,虽然其时她完全不知道,上官翼哪来的狠意思。

  后半夜,因为疼痛,上官翼啊、喔着醒来。

  耳边听着窗外的雨声,他正忏悔睡前没看清楚药粉瓶子被小雅放在了哪里,这会儿没有月色,找起来费劲,却睁眼发现桌上的一盏油灯还在,桌旁的小雅,正手撑桌面,准备站起。

  “大人,又疼了吧?”她口中说着,人却没有动。

  上官翼意外小雅还在,但看她问了话却不走过来,任由披在身上的衣服滑落,显得很怪异。

  “你怎么了?”说完,他发现自己所答非所问,可见睡前的心思还停留在影象里。

  小雅心头一暖,知道上官翼的心思,便笑着低头说,“腿麻了,大人稍等。”说着,她用力跺着左脚,片刻之后,爽利地说,好了!然后半瘸着走到床边,拉起纱帐,发现上官翼现在仰脸平躺着。

  “大人,睡觉很不老实啊。”小雅明显像是在责备一个孩子,“这后背,,”

  上官翼听闻,不等小雅上前立刻翻身趴下,明显他现在心情顺畅,究竟三天里终于安生地睡了一觉。

  重新撒了药粉,上官翼忍不住问了他的记挂。

  “这药粉,可有什么不妥?”

  小雅说,之前老将军府内,可巧也有两小我私家这样的。第一个因为救治晚了,五天之后大叫着疼,死了。第二小我私家再这么着,便有了经验,贵寓派人随处探询法子,才找到了这个“乡野医生”,用了药粉之后,便大可的,再无任何不妥。

  上官翼见小雅似乎小翠鸟一般,在身边叽叽咕咕说了这许多,没一句说到点子上。

  他是担忧这当地的“乡野医生”是否可靠、药粉会否有毒。可见小雅,确是个单纯之人,他想。

  小雅见上官翼问完了话就一动不动,以为他睡着了,便怕他冷,多拿一件家常外衣盖在腿上,准备放下纱帐。

  “中衣。”上官翼突然说。

  小雅听话音知道他精神还不错,放心了。她解释,洁净衣服不多,这会儿就先不放下中衣,这么晾着迁就一下,省的日后这新衣服上药粉味道洗不掉,穿也欠好扔了又可惜了了。

  上官翼只趴着任凭“小翠鸟”叽叽咕咕。

  最后小雅略略靠近,低声嘱咐:“大人记得一直要这么趴着睡哦。”

  上官翼想说,她放心去休息吧,但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嗯”了一声,算是回复。

  小雅听到他“嗯”的回复自己,语气像一个顽劣的孩子突然变乖了,便默默咧着嘴笑。

  倒是上官翼眼尖,偏看到了,问她,你笑什么?

  “大人小时候,一定很乖吧!”

  “你回房歇息吧。”上官翼本想把话说的礼貌些,谁知道说出来,竟像暗器一般,自己听了都觉得杀风物。

  小雅,也不盘算,仍然面上柔和地收好纱帐,重新披了衣服,做回桌边,知道上官翼在看自己,便将头放在手臂上,脸冲着上官翼的反偏向,合眼睡去。

  上官翼在等药粉起作用,隔着纱、看向小雅的身影,突然心头明白,自己照旧和韦霆说的那样,把身边的人都当成杀手、刺客看待。

  他追念了很久,自己来南益州这段时间里,看待谁,是如此。

怡章鱼

小雅,是让人温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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