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年前,洛都。
木阿勒将王城定在了洛都。其实,天狼族基本在北域,而人族的统治焦点在中原,相较之下,往北走,在北域或者中原选一座城定都更能牢固打下的山河。
但木阿勒似乎认为以洛都为他统治的王城,更能将落败的妖兽族和人族钉在羞耻柱上。
他真正的霸业,是在南晋王府中开始的。
在此之前,妖兽族与人族只是相互在边缘试探,人类贵族招徕妖兽为己所用,妖兽则偷偷摸摸地抓走落单的人类以增补精魂。
彼时木阿勒自封妖兽之王几多有点可笑,林默每次听到旁人唤他“格安王子”都觉得别扭得不想回应。
可现在的他,真的成了这片大陆上的王子。
他的父亲木阿勒是历史上第一个统一人族与妖兽族的王者,他追随父亲加入了多场战役,尽管他只是个玄力还没突破四级的小妖兽,可没有人敢小觑他。
他应该感应兴奋吗?他曾经为自己的平庸而郁郁寡欢,这造就了他个性里的冷淡与平静,现在,他依旧没有活跃起来。
三年征战逼着照旧少年模样的他生长起来。他不能再在山野间奔跑追风、捉虫摸鱼了,他的生活变得很是忙碌。
归顺的妖兽族要划地而治,木阿勒给所有妖兽挂号造册,以优待的名义给他们部署住处和营生,实际上是为了便于控制治理,剖析妖兽聚集起事的可能性。
至于人族战俘,身体康健的收入麾下充当治理人员,精魂质量好的则被看成奴隶奖励给有功勋的妖兽——主要是天狼族的族人——其余的可回家劳作。
虽然这些事情并不都是林默在处置惩罚,可他必须按要求在该泛起的时候泛起,好比坐在马车里巡视市集,在下属呈送的文书上签字等等。
他更像是一个工具人,作为父亲的统治象征而泛起。
有时他也会真真正正管点事。好比前天,他从天狼族长老赛德的侍从手里截了一批人族的童男童女一共十二人。
那是侍从奉赛德之命从奴隶市场上选购的。
那些孩子看着脸色丰满精气富足,落难之前应该至少来自殷实之家,沦为奴隶后也不哭不闹,默默地被手铐脚镣串联起来,列队被遇上囚车。
其时林默从奴隶市场门前经过,他撩起马车窗前的帘子,孩子们不约而同地扭头看着他,一直目送他走远。
他不知怎的就命人转头了。
听说是格安王子要这批童男童女,侍从纵然心里不太乐意,也不得不允许。
林默送那些孩子一路出了城,又给了他们一些钱币,着他们往东或往西走。
实际上往哪儿走都一样。整块大陆都属于庚元王朝——木阿勒仍未做好改国号的准备——现在的庚元王朝统治者是天狼族。
没有明令,不外人族原来的品级制度自然而然地破除了。
全新的品级制度,是妖兽为尊,人族为奴。妖兽当中,又凭据归顺天狼族的时间与水平来确定职位崎岖,天狼之下,划分是炎鼠、风马、猛虎、灵蛇、游鱼、黑狐、鹫鹰诸妖兽族。
不管哪一支妖兽族,都可以随意奴役人族,这十二个孩子在失去他的呵护以后,说不定没走上多远又会落入妖兽之口。
然而他也无计可施。木阿勒不会乐意看到他对人族怀有慈悲。
果真,他在当晚回到王府以后,便受到了木阿勒的责难。
木阿勒从不会高声呵叱他,但那如刀的目光一下一下地剜着他,淡淡地指出他的错失,比猛烈的言语更扎心。
马车在石板路上走着,林默压抑着自己再次撩起帘子的激动,他不想与路上的行人目光相接,担忧自己又会一时激动做出什么父亲不喜欢的事情。
马车走上一段路停了下来,停车的地方人声不那么喧嚣了,林默知道他们拐入了一大户门前,门口有一大块空地供富朱紫家的车马排场。
他们到了,随从撩起门帘告诉他,门房已经进里面通告了。
今天林默来这里是见一名粮官,他带来了洛都西郊集中营里的粮食分配方案,这不是他做的,他连西郊到底囚禁了几多妇孺都不知道,班特让他带过来,似乎他是营地卖力人似的。
班特什么都让他插上一腿露露面,为他这个不成器的王子赚足了“面子。”
他点颔首闭目养神,随从便放下门帘退了开去。
他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些什么。日复一日,烦心不已。
突然,什么工具轻轻地敲了一下马车的窗棂。
他睁开眼睛看向窗口,应该是一粒指甲盖巨细的石子被扔了过来。
他撩起帘子,四处搜寻着石子的来源,很快,他锁定了不远处巷口站着的一男一女两个孩子。
看着很眼熟的两个孩子,他认出正是前天他救下的童男童女当中的两个。
他们又被抓回来了?只有两小我私家,其他人呢?他们俩是来找他求救吗?
不及多想,他趁着随从不注意,打开窗口,从窗户跳下了马车。
他个子不矮,可是瘦削轻盈,落地的行动悄无声息,一触到地板马上猫着腰闪向那巷子。
两个孩子在巷子内等着他。
“你们……”他想问个究竟,两个孩子却一见他就扭头向巷子深处走去。
这不是说话的地方……但是他们到底要带他去哪里呢?
林默想着跟了上去。
孩子领着林默在窄巷之间左转右拐,兜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在一间老旧平房前停了下来。
两个孩子在黑漆漆的厚重木门前一左一右地停下,然后推开了大门。
“让我进去吗?”与其说林默是在问两个孩子,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他们似乎获得了某种命令,不许随意开口。
林默站在门口,屋子很窄但进深很大,他稍顿了顿才适应了屋内的昏暗。屋子没有窗口,也没有点灯,黑乎乎的,如果不是他优于人类的夜视能力,恐怕会被屋子中央的破木桌木凳绊倒。
屋子尽头靠墙搁了一张床,一个男人面对他坐着,说道:“三年未见,格安王子上进不少。可还记得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