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多管闲事

　　八月末天热。

　　少年身上依旧穿着南一中校服，外套敞怀，袖子捋起，露出半截白皙清瘦的小臂。正仰着头看她，黑发松软，鼻骨挺直，喉结尖锐，下巴尖到脖颈收束出洁净清秀的线条。

　　长得很悦目。

　　是那种专属于勤学生的，灵巧规则的悦目。

　　赵云桑跟他对视两秒，往旁边指了指：“让开。”

　　半响，少年似乎才反映过来，慢慢地说：“一中校规第十六条，似乎是禁止在校生私自翻墙。”

　　赵云桑居高临下地挑眉：“你家在大西洋买房了？管那么宽。”

　　少年没动，也没生气，面色平和地纠正：“你地理不及格吧，世界上最宽的是太平洋。”

　　……最怕空气突然平静。

　　“关你屁事！”

　　赵学渣翻个蕴藉而稍显尴尬的白眼，“不让是吧？行，等会儿我跳下去砸到你，你可别哭。”

　　她说完，扶着尖枪站起身。

　　少年皱眉，往退却两步，转身向侧门走去了。

　　——怕了吧？

　　小样儿。

　　赵云桑嗤笑一声，把腰间散开的校服重新打结系好，跨过尖枪栅栏，屈膝要往下跳。

　　校服衣角飞扬，姿势潇洒。

　　可惜没能乐成。

　　破洞牛仔裤后口袋的破洞挂在了尖枪上，差点把她裤子拽掉。

　　“我操……”

　　赵云桑赶忙退却半步，实时制止公开场合之下光腚的风险。

　　她扭头看。

　　发现尖枪角外端有四个往内弯的小银铁钩，和磨边裤线缠在一起了。

　　赵云桑蹲下去，伸手拽，没拽动。又去解缠绕的线团，解不开。

　　一分钱一分货，这条牛仔裤质量太他妈对得起它的价钱了。

　　赵云桑正无计可施，围墙和地面突然开始哆嗦。

　　很快，一百八十斤的门卫大爷抄着板凳奔过来，气壮山河地冲她吼。

　　“好家伙挺嚣张啊！蹲墙头上看不起谁呢？！你给我下来！！”

　　//

　　伏盛没想到自己会在学校围墙上看到赵云桑。

　　少女五官漂亮的很有辨识度，他只在中午不怎么走心地瞥了一眼，碰见真人时就认出来了。

　　“小盛，你是二班班长，有责任督促他们学习，守班纪正班风。”

　　二班班主任是个年近四十的女老师，在“勉强”收下赵信松送来的几盒名贵补品后，中午放学把最让她省心自得的学生喊到了办公室。

　　“如果班里有个体同学违纪或不听劝告，直接记张名单交给我。”

　　少年颔首：“好。”

　　随后，伍丽从抽屉里拿出沓结果单，翻了会儿，抽一张放到桌面上，和颜悦色道：“这是咱们班的赵云桑同学，也是你以后的同桌。”

　　伏盛低头看，微微一顿。

　　A4纸的右上角打印着二寸小照片，灰色，但也掩不住少女眼底的张扬。隔着纸都能看出她挺难相处。

　　伏盛收回视线，心里没起什么波涛，他跟谁做同桌都无所谓。

　　不延长学习就行。

　　然而伍丽下一句就是：“小女人性子野，你平时多看着她点儿，如果可以的话顺便帮她补补课，同桌之间就该相互勉励，配合进步嘛。”

　　“……”

　　伏盛并不觉得这人能让他进步。

　　最后照旧允许下来。

　　谁知道在睡完午觉的返校途中，就瞧见他那新同桌站在两米高的围墙上，正准备违反校规。

　　这也确实挺野的。

　　伏盛实在不想多管闲事。

　　但他责任心强。自家老妈又从小教育，男人允许的事情必须做到。

　　所以伏盛在跟新同桌耐心劝诫无果后，直接进门卫室把她举报了。

　　//

　　赵云桑面无心情地蹲在墙头，远远看到了站门卫室树荫底下，在太平洋买连栋别墅的那位。

　　门卫大爷喊来他的老同伴，俩人一块儿仰着脖子瞪她：“几班的？刚开学你就翻墙？你咋不上天呢！”

　　“……”

　　赵云桑没吭声，觉得她这姿势像只动物园里期待投喂的猴。

　　“还不下来？”胖大爷的秃脑门儿在阳光里闪闪发亮，“等我俩搬张梯子给你扛下来啊？”

　　“……我也想下去。”赵云桑被闪地眼疼，“但我裤子勾住了。”

　　“搁这忽悠谁呢？”瘦大爷没信她，“你们翻墙的理由我听多了，不就是怕被请家长吗？赶忙下来！”

　　赵云桑懒得解释，站起身，抬手往后口袋指了指。

　　俩大爷定睛一瞧，马上觉得匪夷所思：“天天都有翻墙的，咋就你被勾住了？你裤子成精了？”

　　“……”

　　她也想知道。

　　胖大爷左右没找到梯子，只能喊道：“你再拽一下，能拽开么？”

　　“我要能拽开，”赵云桑老实地反问，“会让您俩在墙头上逮到我？”

　　“……”

　　胖瘦俩大爷对视一眼。

　　有点想揍她。

　　长得怪悦目一女人，嘴咋那么欠呢？

　　围墙顶被树叶遮出绿荫，她没觉得热，倒是俩大爷被晒地有些睁不开眼，商量着去器材室找把钳子。

　　看半天热闹的伏盛这会儿卸了书包走过来：“爷爷，我有铰剪。”

　　胖大爷：“铰剪？它咋用啊？”

　　伏盛从书包侧兜里翻出一把玄色美工剪，“可以把线剪开。”

　　“哦，也是个主意。”瘦大爷恍然，抬头朝墙上喊，“你赶忙的，用他的剪子把兜剪开！”

　　“……”

　　万一剪崩了怎么办？

　　赵云桑戒备地捂住屁股，“我可以选择用梯子下吗？”

　　“你咋那么多空话？”胖大爷气得吹胡子瞪眼，“快上课了，你赶忙下来，我俩就当没看见你行吗？”

　　他担忧小女人一不留心摔下来，围墙那么高，太危险。

　　条件很诱人，赵云桑很纠结。

　　伏盛把美工剪扔到她脚边，贴心提醒：“二班下午第一节是语文，两点五十伍丽老师会开着车从侧门进来，顺便欣赏你现在的英姿。”

　　他说着，把腕表翻给她看，“现在两点四十四。”

　　“……”

　　就是这人去门卫室举报的吧？

　　赵云桑微微眯起眼，盯着他。

　　少年坦然地回视。

　　两分钟后。

　　赵云桑遮住后口袋那块剪豁的破布，从围墙顶屈辱地跳下来。伏盛就在旁边重新看到尾，站姿灵巧笔直，像棵三月里青葱脆嫩的小树。

　　赵云桑平静的磨牙——

　　行，勤学生。

　　别让我再碰见你。

　　这话说得狠，也有范儿。

　　但老天可能看不惯她装逼。

　　俩人不仅上楼顺路，还在班门口又碰见了。伏盛是她新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