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国京城凤都，西街小巷子里有一座破败的小院子。

　　只是那院子虽然破落，却扫除得十分洁净。

　　一个布衣男子头上包着一块灰褐色的麻布头巾，怀里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孩，一手轻轻拍着偶尔会哼唧几声的孩子，一手还艰辛地拿着笤帚，将被秋风吹下的落叶扫至一旁。

　　若只是瞧着这男子的容貌和气质，怎么瞧都应该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令郎，站在这样萧条的院子里，竟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那双握着笤帚的细白小手上已磨得满是老茧，而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似的，脸上竟不见丝毫埋怨。

　　偶尔停下手中的行动，盯着那孩子的小脸儿发呆，嘴角慢慢勾起，可那笑容不外只凝固了片刻便又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即是眼中的氤氲和迷茫。

　　“木莲在家吗？木莲，我给你送活计来了……”

　　几根破木板挡着的院外传来一个老伯的声音，这老伯即是木莲的邻居张家夫郎，因着平日里即是个热心肠儿的，见木莲一个男子带着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搬来时生活十分困难，便时常着帮他寻些活计来过活。

　　“哎……来了，张伯。”

　　木莲听出了是张伯的声音，急遽放下手中的笤帚，紧走几步将门打开，笑着将张伯迎进院里，谢谢道，“多亏着您老帮衬着，木莲才气讨上一口饭吃，不至于让这孩子随着我受饿受冻的。”

　　“你这孩子！跟我何需这般客气？平日里给你接些个活计也不外就是顺手的事情，能助你过活，也是老头子我的造化！”

　　张家夫郎笑着将一包脏衣衫放在一旁的破木桌上，尔后便逗弄起木莲怀里的小娃娃来。

　　“秋日里凉，您快进屋来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吧！”

　　木莲急遽招呼着张家夫郎进屋坐，屋子虽简陋，却好歹也是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张家夫郎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塞到小奶娃怀里，摇头道：“我便不进去了，当家的快回来了，我得回去给她做饭去。”

　　木莲看了一眼还在襁褓处放着的油纸包，蹙眉道：“张伯，您已经帮了我许多，我们父子断断不能再收您的工具了。”

　　说着，木莲便要将那油纸包还给张伯。

　　今年雨水多，庄稼收成欠好，黎民的日子也都惆怅，他和儿子能在世都全靠着张家两口子的帮衬，他怎么还好再收人家的工具？

　　张伯按住木莲的手，轻笑道：“你就收着罢！全当是也随着沾沾喜气儿……”

　　要说这寻常黎民家也不常吃糖，那都是有钱人家吃的工具。

　　只是今日里这糖也不是张家夫郎自己买的，不外运气好些而已。

　　木莲抿抿唇，看着手中的油纸包，神色突然一变，唇张张合合，照旧问出了心底的疑问。

　　“张伯，这……这工具是哪儿来的？”

　　张伯以为木莲在家待得憋闷，也想听听今日里那传遍京城的大喜事儿，便拉着木莲讲了起来。

　　“这也是我今日里走运，去街上卖筐时遇上一个富朱紫家发的，似乎是说什么东城南家要办喜事儿了……”

　　“您说的是……东城南家要办喜事儿？”

　　木莲攥着油纸包的手一紧，眉头微蹙，不由得嗫喏作声。

　　看着木莲一脸急切要知道真相的模样儿，张伯也只能歉仄地摇摇头道：“你也知道，那东城住着的都是咱们凤国的士族，哪里是咱们这些个小老黎民能见到的。

　　至于具体是什么喜事儿，我也没听得太清。

　　只是听说，似乎是那南家的嫡小姐病了许久，今儿早上已经大好，南家上下大喜，为了添喜去灾，家里便为她定下了一门亲事。

　　想人家要娶的也是哪个贵族家的令郎，咱们啊！就只管听听就是，照旧这糖来的实在。”

　　木莲黝黑的眸子刚变得有了些神，又逐渐昏暗，本还红润的唇突然变得苍白起来，一张俏脸也是白了又红，红了又白。

　　瘦削的身子晃了晃，却又堪堪站住，抱着孩子的手也随着紧了几分。

　　“这糖你用开水化了给哥儿喂喂，也让咱们的小哥儿沾沾那贵族人家的喜气儿，长大后嫁个如意妻主。木莲你这般悦目，这孩子定也是俊美特殊的……”

　　张伯后面又说了些什么，木莲是一句也没有听进去，他耳中一直回响的就是张伯的那句“那南家的嫡小姐病了许久，今儿早上已经大好，为了添喜去灾，家里便为她定了一门亲事”。

　　“木莲，那你忙着，我回去做饭了。”

　　见木莲没什么反映，张家夫郎又喊了一句。

　　“木莲？木莲？”

　　“啊？啊！张伯，那便谢谢您了……”

　　木莲这才敛了情绪，心不在焉地朝张家夫郎鞠了个躬，就要送他离去。

　　“谢啥，你别送了，没得冻坏了小哥儿，快进屋去吧！”

　　张家夫郎的身影消失在木莲眼前，木莲却并未像往常那般先已往将门拴住，而是抱着孩子瘫坐在了地上，满身泄了力气。

　　秋日里的天儿冻人，地也凉，可木莲却像是感受不到似的，只是紧紧抱着怀里的孩子，捏着那油纸包的手也不停地发抖。

　　那油纸包外贴着一张大红色的喜纸，上面明白地写着一个玄色的“南”字。

　　木莲看着怀里的儿子，那眉眼无不与那人的重合，让他又爱又嗔，就恰似现在这般——得知她清醒过来，木莲心中兴奋。

　　只是，一想到那人再也不会见到自己和他们的孩子，木莲便心如刀割。

　　她要结婚了……

　　那样一个冷清的女子，又会娶一个怎样的夫郎呢？

　　什么样的男子才气照顾好她？

　　她喜凉不喜热，冬日的夜里总爱掀被子，不知她的新夫郎会不会夜半起身，为她掖好被角？

　　她喜淡不喜甜，不知她的新夫郎可愿早起，为她做些不放糖的糕点？

　　她喜静不喜闹，不知她的新夫郎会不会在她习字的时候在一旁为她平静地研磨？

　　想来昌平帝卿那样痛爱她，应该不会为自己的女儿选一个性子太过跳脱的男子为正君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