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兔死狗烹
方青池心中微动，她隐约知道此事约莫与蓝禾家主有关联，难致谢颖也知道？
谢颖却不再看方青池，自顾自从佛龛拿出一个画轴，徐徐展开：“这是一个关于文家的秘密。”
说话之间，内室的门再次被推开，这次进来的，是陈素、王若、张云、宋婉四位长老。
谢颖望着陈素，眼中流露出悲戚痛苦之色：“师父，你也来了。”
陈素点颔首：“你好歹是我徒儿，我怎能不来？”
谢颖眼中徐徐流下几滴泪：“这样也好，这本就是文家的死穴。诸位长老也好配合筹谋。”说着展开手中的画卷，竟与方青池在海庐中看到的一模一样。仔细一看，这幅画的裱装成色明显比力新，应是个拓本或者临摹的。
四位长老连同郑睿，看了这幅画像，竟齐齐向方青池看来。方青池苦笑一声，如果是这幅画，还真是无妄之灾。
“赵氏太祖文采实在差强人意。”谢颖指着画像中的诗嗤笑一声，“对我文家中兴之主的真心虽是一时，倒也情深意切。只怕其时的他也不知，终有弱水替沧海，再无相思寄巫山。”
方青池心中一动，听谢颖所言，似乎与自己的推测不大相同，便静静听谢颖继续。
“我文家中兴之主出自江东大族会稽贺氏，又自幼在文家家学，文武双全。与太祖天子自小青梅竹马，原本中兴家主与太祖一心辅佐柴氏大周。不想太祖却想更进一步，中兴家主割舍不下伉俪情分，于是便用一场假死挣脱了太祖发妻的身份，又借着文家的势力指点并配合太祖天子陈桥叛乱，惟要求太祖厚遇柴氏后人。虽然这一点，赵家也确实做到了。厥后，太祖担忧陈桥叛乱再次发生，我中兴家主又献计杯酒释兵权，兵不血刃解决了太祖的浩劫题。太祖高枕无忧后，三宫六院娶的不亦乐乎，皇后也是一个接一个。然而这些中兴家主都没有放在心上。”谢颖长叹一声，似是在为蓝禾家主惋惜，“我中兴家主育有三子，二子早夭，惟有第二子赵德昭平安顺遂长大。怎奈德昭品德无亏，资质卓越，却因被太祖怀疑自刎。这才真正寒了中兴家主的心。太宗天子虽从小混账，但自幼倾慕我中兴家主，不忍中兴家主丧子之痛，便自作主张除掉了太祖天子，然这场权谋之变，明眼人均看得出中兴家主是知道而且默许了的。否则以太宗的手段，断断伤不得太祖。”
方青池心中一惊，原以为蓝禾家主仅仅是为了良人，所以一念踏错干预了国是，不想居然另有第二次。那这样说来，文家人视若姓名的家训家规，又该置于何地？同时又生起新的疑问，海庐中的男人是谁？是太宗照旧太祖？或者说，棺中的男女另有其人？
陈素道：“若此事属实，蓝禾家主弹指间指点山河，倒真是痛快。不外若是让当今陛下知道了，以他的性格只怕会灭了文家。”
谢颖看着陈素道：“师父不必忧心，这件事情，本就是陛下告诉我和华儿的。”顿了顿道，“这幅画是燕王生母白川赵氏硕妃的遗物之一，另有一份是白川赵氏的家史，白川赵氏即是德昭后人，虽然蓝禾家主怕祸及文家，将这段历史从历代史书和文家家史中都抹了去，却对高丽鞭长莫及。”
谢颖转向方青池道：“你错就错在长得太像贺兰皇后，又有诚意伯‘有凤来仪，贵不行言’的谶言。师父告诉我谶言的事情不久后，太子妃便设下小宴遴选太孙妃。就在前一日，陛下突然找了燕王叙话，又将这两样硕妃遗物悄悄赏给了仪华。”谢颖嗤笑一声，“就连陛下都想借刀，我们怎能不脱手呢？原本只想魇了你，再找一个侍卫污了你的清白。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居然侍卫酿成了燕王殿下……幸幸亏魏泽挺身而出，救了你和燕王。陛下到现在还不知道实际是燕王，否则，你贵为文家家主，燕王又是藩王之首。陛下早就要动手了。”
方青池悄悄心惊，自己只知致谢颖母女险恶龌龊，却不知这其中竟另有朱元璋的加入，仔细追念那日朱元璋的神态，自己以为的万分凶险侥幸逃脱，原来不外是朱元璋的障眼法，他本就不想让自己嫁入朱家，魏泽仁善而自敛，与太孙素来交好，他权宜半天，所以才放过了魏泽。
心念回转，方青池又想起爱兰珠的外婆：“那施展秘术的人呢？”
谢颖道：“说来内疚，此人乃是我与魏国公北游时结识的女真女子，她的魇术入迷入化，然而却治欠好她女儿的痨病，因我用文家的医术救了她的女儿，因此特来还我一小我私家情。然而此事何等秘密阴诡，是以当晚我把她接出宫后，冒充与她饯别送行，却趁着她酒醉，与仪华一同将她投入魏国公府后的那口水井中。”
方青池虽料到这结局，然而得知真相，也不由得心中一沉。
王若神思恍然片刻，突然开口道：“那文家军呢？”
谢颖抬起头，桀桀怪笑道：“那支传说中文家可以自保甚至立国的军队？且不说子母兵符早就自蓝禾家主后遗失，那支军队的后人置β也坚持不了那么久啊！长老这么问，难道是有了不臣之心？”
张云幽幽叹道：“若是兵符还在，那就越发怀璧其罪了。”
方青池却突然想起，海庐玉棺中那枚螭虎印章……白虎自古为兵道，或许那即是文家家主历代口口相传的子母兵符？
却听谢颖怆然道：“我自然不能让文家覆灭在这个暴君手上。是以告诉他，魇婆已经被我和华儿杀了，方青池终身将历经心悸之痛，不得解除。而那魏泽，也不外是个与方青池交好的断袖之人。果真兔死狗烹，他便先杀了我家老爷，再用一道密旨要了我的命。我之所以不出去，就是在等你们。”说完膜拜在地，端规则正向陈素磕了三个响头：“师父，你总说徒儿心胸狭隘，当不起家主，如今，徒儿也算做了一件大气的事情，不愧于文家，不愧于师父。师父，你可原谅我那日的顶嘴？”
陈素眼眶一红，扶起谢颖：“我从未怪过你。你起来吧！”
谢颖又转向方青池：“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然而稚子无辜，无论以后发生什么，还请放我华儿和燕王一条生路。”
方青池心中一热，行了一个大礼道：“谨遵师伯之命。”
谢颖满意一笑，回转身道：“如今我终于可以放心地去了。你们快些出去吧，不要让陛下再生出其他想法。”
陈素最为豁达，率先提脚离开内室。方青池看了看谢颖落寞的背影，也随着众人的脚步出了内室，又替谢颖掩上门。
回文家的路上，郑睿见方青池漫不经心，思忖蓝禾家主的事情肯定对她震动极大，便出言道：“阿池，文家立世之本即是为众抱薪，须要的明哲保身也是更好地兼济天下，切不行因一人荣辱、一己得失枉顾家训。中兴之主之事即即是真的，陈桥叛乱、杯酒释兵权已经是最大限度地解救无辜苍生。你少年得志，更需日叁省己身，切不行让君心帝王术这些无妄之物侵蚀了你的心。”
方青池默了片刻，便把海庐的事情与郑睿说了，郑睿暗自心惊，回到文家，又留住其他长老，商议海庐螭虎印的事情。
王若最为急切，立即便要亲自去海庐，却被陈素拦住，商议半日，终于决定由文厉亲自去海庐迎回蓝禾骸骨及螭虎印。
那一日，魏国公夫人仰药随魏国公而去，魏国公府二度治丧，孝子贤孙无不伤心欲绝。
徐仪华看着谢颖紧握在手的那条黄绫，徐徐抽了出来，展开一看，不禁泪眼婆娑：“娘，你性子最是要强，连圣旨的死法都要逆着来。偏偏今生被郑睿和她女儿压着，蒙受屈辱。你且放心，女儿不管她是什么转世也好，莫先生也罢，终会赢了她，替你报仇雪恨。”说罢燃起一个火折子，将那黄绫与那画像，一并烧了，只见黄绫中字迹在火焰中痛苦扭曲，上书“魏国公夫人行为不轨，谋害世家，罪状确凿，特赐白绫一条……”的屈辱很快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