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淅沥沥的雨下起来的时候,东君在风中听见了女孩的叹息。睁开眼,入目的是被铁链牢牢拷住的双手,抬起头,是昏暗的牢房——这里是金乌也无法到达的地方。
昏黄的烛光映照着明黄色的衣裙,长长的银发被编成一股麻花垂下,木槿徐徐推开了石门。地面是坚硬的花岗石,带着粗拙的尘意,展开衣裙在他的面前坐下,发尾遮盖着的向日葵微微发着灼烁。
“我把金乌带来了。”木槿伸手将发尾的发带取下,拉过他粗拙的手轻轻将其放在他的手中,“他想见你。”
掌中的向日葵花朵发出的光渐亮,就像一束暖光映照着女孩白皙的脸庞,整个囚室转瞬间便被灼烁填满,金乌鸟站在少年的臂膀上,抬头与他对望。
“已经已往几多个日夜了?”少年沉声问道。
金乌微微展开翅膀,凑近他的脸庞,用独属鸟类的语言回覆着他的问题:“我已辗转于若木五次有余。”
“那我的禁闭也快结束了。”少年笑笑往后仰去,靠在了酷寒的石壁上舒展了身体,“到时便带你去北海转转吧,听说北方神又养了什么新品种的植物,正好去看看。”
“竖子!”金乌扑腾着翅膀给了东君一耳光,转而落在木槿的肩上。
东君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铁链拖动的声响在空荡的囚牢中显得异常响亮,“你打我干嘛?”
金乌微微向前倾了倾,做出准备与他对骂的模样,“你媳妇儿都要被人抢了你还想着随处玩?”
木槿闻言忽地笑出了声——向来稳重的金乌也只有在看见东君的时候能够被气得说白话了。
听见金乌的话,东君先是一愣,随即便听见了木槿的笑声。
少年人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如火烧般的颜色从脖颈延伸到了耳根,在明亮的牢房中一览无余,抬起手就要拍打金乌的脑袋,“瞎说什么呢!”
金乌扑腾着翅膀又落到了木槿的另一处肩上,不理睬他的狡辩,继续说道:“我就是来给你提个醒,两日后西方使者会至东陆——求姻亲。”
“懂我的意思吧?”若金乌不是鸟的话,东君预计可以看见他挑眉的模样。少年徐徐顿住,“他一个老男人求什么姻缘?”
“......”金乌严重怀疑是因为木槿在这里,所以这人脑子都不灵光了,刚想扑腾起翅膀再给他一耳光,身侧的木槿便开口道:“求取姻亲的不是穆格雷,是他们的侧使,默克·胡。”
东君心中马上警铃大作,脑中突然闯进一个总是摸着自己两嘬小胡子考究地笑着的男人,他突然满身起鸡皮疙瘩,后颈发麻,恨不得现在就跑到那人面前把他胡子拔了,顺便再给他脸上两拳。他忽地直起身,双手抓着木槿的肩膀,紧张道:“阿槿,那你很危险啊。”
“危险什么?”木槿倒是觉得还行,能应付,“到时拒绝了即是。”
虽是这么说着,东君却照旧皱了眉,难怪往次的宴会,那人总是会笑眯眯地往他们那边瞟,看得他头皮发麻,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了好频频才忍下揍他的激动——原来这不是没有理由的。
“不行不行。”少年开始急起来了,从地上站起了身转着圈走着,“我得好好想一下。”
电光火石间少年灵光乍现,突然想到了措施——他突然兴奋地蹲下身看着面前的木槿,带着期待的眼神,“要不你嫁我吧,这样就有由头了。”
还没待木槿回覆,金乌便先啧出了声:“人间嫁娶都要三媒六聘,到了你这儿就直接两天草草完婚啊?”金乌摇了摇头冷笑一声,“那可真自制你小子了。”
觉得金乌说得有理,东君又陷入了沉思——这么马虎地举行婚礼欠好,不能亏待阿槿啊。
还在思索的东君听见了木槿浅浅的笑声,抬眸恰好对上那双如天空般澄澈含着笑意的眼睛,女孩的手轻轻抚上了他的头顶,帮他理平毛躁的头发,似是在抚慰他焦躁的情绪说道:“嫁娶可是大事,不能儿戏,你可别为了我碍了自己的姻缘。”
似是体谅的话语却在东君耳朵里听出了疏离,他呆了呆徐徐开口道:“我的姻缘,不就是你吗?”
整理着他发丝的女孩的手明显顿住了,水蓝色的眼瞳垂眸,与蹲下的他对视,眼中平静如水。囚牢中忽地静谧无声,他看见女孩的眼睛动了动,似乎明白了他话里的寄义,别开眼睛垂下了头,“歉仄。”他听见她说:“这种事情我从未考虑过。”
“我以为......”你知道的。
追念起过往与她的亲密接触,她都从不反感,即即是金乌和海棠当着她的面谈笑般挖苦他们之间关系亲密,她也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反驳——他以为她也是那么想的。
谈话是在木槿的起身离去中结束的,因为失去了发带的牢固,银色的发在女孩站起身时全数散开,明黄色的衣裙携着光离去,只剩下少年独坐于黑黑暗,手中的发带另有着光的余温,他垂下眸,缄默沉静地将发带系在自己的手上,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