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誓约
半睡半醒之间，瑞茜突然感受到了什么。她猛然放开了感知，发现一道感知帷幕突然降下，笼罩了她的屋子。而林德赛正徐徐地向她走来。
【神秘人既然能找到这里，那老骨董应该也快到了吧。我没日没夜地跑了这么久，看来终究没有逃脱恶魔的魔爪。】
瑞茜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她心下一阵畏惧，想要施法攻击林德赛。然而传承契约的束缚却阻止了她，她立即意识到：她不得以任何方式，攻击或伤害家族的其他传人。
她与林德赛四目相对，目光中充满了恨意。而他则低下头，怅然若失。
“【你为什么要一路设计，引诱我加入波提斯家族？】”瑞茜冷然问道。
“【我没有。】”林德赛的话音很弱，却因为真言之信的缘故，让她听起来格外可信。
瑞茜紧紧地注视着面前这张俊逸却萧索的面庞，硬下心来，排开真言之信的影响，冷冷隧道：
“【你在向我献上家族的传承契约时，为什么不告诉我‘波提斯家族’，这个活该的名字？
去年夏季历练时，你又为什么逼我允许你的灵魂契约，让我不得说出历练中发生的事？】”
他低着头，默然不语。然而她却知道，她当初基础就没有在意过这家族的名字；而灵魂契约，从来都是你情我愿的，绝没有欺压一说。
她虽知如此，仍恨声道：“【你利用人们的无知，用真言之信误导别人，以英雄传人的名义，冒充好人混入学院，却一直跟那邪恶的学院传人沆瀣一气。你如此冷血狡诈，即便不怕遭到报应，内心就不会痛吗？】”
她见他仍是不语，默默地蒙受着她的诘责，却不为自己抗辩一句。她想到老骨董身为学院传人，却连自己学院的学生和主任都狠心杀害。她想到父亲作为北境的守护神，却一直在利用他的子民。
她又想到自己几天前落宿的旅东家人，见她衣饰华贵，又是哑巴，便想要在晚上劫她财、害她命。被她抓住后，还竟说自己是劫富济贫，问心无愧。
她虽知旅东家人贪婪，仍旧放过了他，选择在深夜离去，继续向前赶路。
她虽知父亲虚伪，却仍旧不停地为他找理由，直到适才仍在辗转反侧，想着该如何劝父亲。
她知道学院传人恶毒，所以基础就不敢劈面指责他，只盼自己能早点逃出他的魔爪。
然而她却在今晚，把所有的恼怒和诘责加给了林德赛。现在面对这位低头不语的人，她心下不禁软了。
“【夏季历练时，你曾救过我一次。厥后我完败于姐姐，你又救了我，给了我波提斯家族传人，这个新的身份。】”瑞茜面对林德赛，喃喃隧道：
“【当初，你没有救与我同行的人，任由他们被魔兽杀死，还以他们的生命迫得我同意了你的灵魂契约。现在追念起来，我不应怪你，因为其时与我同行的人，一直想利用我，从未把我当成妹妹；而即便没有那道灵魂契约，以老骨董的本事，想要害我也是轻而易举。
我刚看到你泛起，还很担忧老骨董会找过来，把我杀死。但我知道，如果老骨董知道你两次救下我，恐怕会对你很不满吧。】”
瑞茜苦笑了一下，继续道：“【因为父亲，灵魂之术在北境成了禁术。在学院里，你是我所知唯一掌握灵魂之术的人，所以我一直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特别好的朋友。
你跟父亲很纷歧样。父亲真的爱我，却把我一直呵护在温室里，不让我接触任何恶的工具。你却恰恰相反，让我知道了太多坏人坏事，以致于忍不住怀疑你是坏人。】”
他徐徐地抬起了头，面色舒缓了许多，然而她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你曾对我说过，我的灵魂是自由的。你希望看到我自由的在世，因为这会让你自己的灵魂也会变得自由一些。
我知道，你远没有那些真正的坏人那么坏。你曾救过我两次，但在你心中，我或许只是一只玩偶吧。
我知道你从未对我允许过什么，我也没有资格怪你。要怪，我也只能怪自己糊涂，同意了你给我的那些你情我愿的契约。
可是你知道吗，我曾经何等的信任你？紫胖和风妹都曾叫我小心你，但我对你，却始终没有半点提防。当我彷徨的时候，你可知道，我曾经几多次希望你能泛起在我的面前，为我解开心结，但你却总是没了踪影。
你知道吗，我曾何等的希望，你是一个好人，就像我小时候我读的史书中的英雄一般？这样我便能放心地修习我喜欢的灵魂之术，而不用担忧自己会成为世人所惧的恶魔了。
你应该知道，我一直希望能回到父亲的身边。成为家族传人后，我以为你会像哥哥一样体贴我，照顾我。然而你却做了对你这个波提斯家族传人有利的事：
让我徐徐学会，一个魂术传人所必须学会的那些阴险和算计。
让我徐徐明白，父亲既会灵魂之术，又是个十足的坏人。
父亲所做的事，我无法替他辩解。但我已经明白，你并不真的体贴我，也没有把我看成朋友或是妹妹。你想做的，只不外是让我成为我父亲的敌人吧。
我的希望如今都已成空，歉仄我没法继续麻痹我自己了。】”
瑞茜聆听着自己冷漠的话音，心再次软了下来。
【他所做的，只不外是让我明白真相而已。而他身为波提斯家族的传人，跟老骨董联手搪塞我父亲也是理所应当。因为父亲若知道他和老骨董的身份，也会想方设法杀死他们吧。
然而他虽然算不上穷凶极恶之人，但也不是好人。他虽然救过我许多次，但他对我的体贴，却始终若有若无。】
她注视着他那双幽深的双眼，叹道：“【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但是我现在终于明白：以我的心性，基础就不配做魂术传人吧，歉仄让你失望了。
我很谢谢你曾为我做的一切，但我当不起这个传人，更不会做父亲的敌人。
我很谢谢你没有把我的身份告诉老骨董，我也不会把你的身份告诉父亲。如果需要，我可以为此立下契约。如果不需要，那就请你离开吧。我想我们，已经是时候分道扬镳了。】”
林德赛听到瑞茜的话，眼神一黯，脚步不禁往退却了半步。然而他却在下一刻踏前了两步，与她四目相对。
【他想要做什么？】
她的心砰砰直跳。而他则终于不再缄默沉静，而是孕着浓浓的情感，传音道：
“【我早已在心中把你认定为了朋友，远远不止是朋友。
我从未想要让你认定你父亲是个恶人，更绝不想要让你成为一个阴险的人。
我只希望，能在你慢慢地发现人心险恶的历程中，掩护着你继续做一个单纯善良的人……】”
【我印象中的他，无论对谁都像是谦谦君子，礼貌却没有丝毫的温度。】她聆听着他的心声，只感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他的吐出的音符，则如同清澈的泉水般，不停涌进她的心田：
“【……我相信，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你父亲既然能呵护着你，让你成为一个这么美好的人，又如何可能是彻头彻尾的坏人呢？
你父亲不让你接触任何坏事，自然是想要掩护你的单纯。可我为你所做的事情，初心其实也和你父亲一样。只是我的经历告诉我，未经世事考验的单纯，终究是太过易碎。】”
“【歉仄我今天太激动了。我相信你不是坏人，做事也都有自己的苦衷。我本应好好跟你谈心，不应该指责你的。】瑞茜喃喃隧道：【如果可以，你能告诉你的已往，另有你的梦想吗？】”
“【虽然可以。不外我的已往，我觉得最好让另一小我私家来告诉你。】”林德赛笑道。
“【谁？】”
“【学院传人，也就是老骨董。】”林德赛见瑞茜脸庞上露出了惊讶、恼恨、惧怕等诸般情绪，叹了口气，轻声道：
“【如果这世上，有一小我私家最该恨他，那这小我私家就是我。你若想听，那我的故事，他的故事，另有你父亲初来北境时的故事，他都市清楚地讲给你。】”
“【可我好不容易才逃脱他的魔爪。】”瑞茜担忧隧道。
“【你应该知道，他若有心拦你，你不行能逃得出来。而他若无心拦你，听听他的故事，又有何妨呢？不管怎样，我都不会把你的身份告诉他。】”
“【这个故事，我很想听一听的。谢谢你给我这个时机。】”瑞茜想到这个故事的背后，肯定隐藏着北境的大秘密。而林德赛作为这个故事的亲历着，说起它时却显得这样镇定。这让她不禁道：
“【我知道你背负了许多事，我也一直特别佩服你，无论发生什么，都能够从容镇定地去面对。我却差得远。】”
“【从容镇定？我只不外是经历地多了，心肠已变得冷漠了吧。】”林德赛怅然隧道：
“【你才真正让我佩服，经历了这么多，仍能不改自己的初心。我何等希望我能像你这样，如璀璨的水晶般遗世独立，能够抵御人事的纷繁，亦能抗拒心底的诱惑。
我真的很谢谢你。因为跟你相处这段时间以来，我已经觉得自己徐徐找回了儿时的单纯，生命也变得精彩许多了。】”
“【真的吗？】”她双目莹莹，与他那双黑水晶般的眸子交相辉映。
“【虽然是真的。你是如此的感人，已让我无法自拔。】”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踏前了一步。他双手环过她的脖颈，为她戴上了一条透着丝丝凉意的项链。他的嘴唇越凑越近，与她的红唇不外咫尺。
然后他嘴唇微张，话音从她的耳中和灵魂深处同时鸣响，恍如一段悠扬的心灵乐章：
“【我林德赛献上灵魂的誓约。我愿向瑞茜献上我的挚爱，直到我灵魂的终点……】”
她注视着他晶莹的眼眸，聆听着他迷人的话语，如入梦般呆立其中。她已分辨不出他吐出的，近在咫尺的音符，只感受到那发自灵魂深处的爱恋，随着乐曲的彷徨曲折而愈发醉人。
到得最后，就连那原本冰凉的项链，都透出丝丝温热，将她从美梦中叫醒，带回他誓言的终点：
“【……愿挚爱之链，代我的灵魂，守护我挚爱的你。】”
【是啊，他的每句话都是真的，却又都似真似假。而我现在，已不愿再去深究那飘渺难测的真相，只愿沉溺其中。
哪怕这一切都只是南柯一梦，也是，多梦一刻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