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完脚出来时,恰好听见敲门声。
我解开宁静栓拧开门,前台小姐姐笑着递进来一张早餐券:“明天早上七点到九点,二楼与三楼接壤处有餐厅,凭此券可以去吃早饭。”
我接过早餐券,笑着致谢,又同前台小姐姐去正厅给我妈打电话报了平安。
等我抱着两桶泡面回来,“哐哐哐”敲门时,叶小辞拧开门,从我手里接过泡面放在案桌上,问我:“怎么了?”
我拉开椅子坐下,将饮用水倒在壶里烧上,浅笑回他:“什么怎么了?”
“你刚出去一趟,”他皱着眉看我,“怎么跟要哭了一样。”
我顿了顿,垂着眼:“可能是因为现在是晚上十点半,到了我们现代人网抑云的时间了吧。”
他没接话。
我仰头看了他一眼,之后低头拆泡面,慢吞吞问:“阿辞,你口味淡一些,照旧重一些?”
他:“都行。”
我手上倒着调料包,说:“那少放一点吧,味淡你再加。”
“好,”他坐下,说:“适才在路上,咱们说到复读的时候,你有话没说完。”
我有些忘了,问他:“要说什么来着?”
“就是复读的理由。”
“这个啊……”我将泡好的面推给他,捧着自己的那份面,晃了晃腿说:“可能每小我私家的心气都是纷歧样的吧,当我的心气太高,而结果又没那么高时,就只能选择复读了。
阿辞,我受不了努力一个学期却没有作弊的人考的高,受不了每次都要托关系、多送礼才气换取考证的名额,受不了奖学金和资源都给关系户和作弊拿高分的人,受不了半夜蹦迪、以自我为中心的舍友,受不了随处给人脸色的学生会和宿管,受不了朝令夕改利益至上的学校高层,受不了乱来学生随便上课的老师。
我要上一个,以上这些情况百分之百不存在的学校。”
他“嗯”了一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那你好好复读,明年做‘东风自得马蹄疾,一日望尽长安花’的龙傲天!纵横考场,独孤求败!”
我面色庞大:“……你连龙傲天都知道了?”
他一只脚踩在另一只椅子上,以一个十分嚣张的姿势大刀阔斧的拿着泡面叉子挑着面举着,面上带着三分讥笑,三分凉薄,另有四分漫不经心:“这有什么不知道的?”
我头疼:“……叉子不是这么用的。”
叶辞看了看我手里的叉子,又看了看他挂不上面的叉子,干巴巴“哦”一声。
我翻了翻酒店的抽屉,还真找着几双一次性筷子,于是递给他一双。
他接过,冲我笑开。
眉眼温软佚丽,将不笑时的那种嚣张散漫化的一干二净,很悦目很悦目。
我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蛋,由衷感伤:“你这就太过了啊!”
他茫然:“我怎么了?”
我语气深沉、一本正经说:“你太过漂亮了。”
他无语地拍掉我的手,说:“食不言寝不语。”
我“切”了声,又凑已往问:“阿奚是不是更悦目?”
“虽然悦目,阿奚是清绝秀殊的悦目!”他比划着说:“那种悦目像出水的莲、凌雪的梅、早春的辛夷,同我纷歧样的。”
我捧着脸畅想阿奚的容颜,想到深处忍不住笑,过了一会又忍不住叹:“真是自制魏泽了,其时就应该先让他追个百八十年!”
阿辞鼓着腮帮子嗦面。
我戳他,又问:“你知道阿奚是女人之后,是什么反映?”
叶辞不紧不慢的咽下面,又喝了口水,才说:“在听她说了她的曲折经历之后,有些震惊吧,更多的照旧替她惆怅,我告诉她……”
他声线压的很低,就着窗外的雨,显出一种缱绻的温柔来:“我跟她说,‘不要把别人的罪过强加在你自己身上。赵珣是赵珣,你是你。
既然做错的不是你,你便没有须要不接受自己,更没有须要愧对旁人。有罪者灼烁正大垂名万世,无罪者反倒惶遽不行终日,没有这样的原理。’
其时,阿奚跟我说,可是她照旧爱着她的母亲。原话是这样的——”
阿辞仿着赵奚其时的状态,慢慢复述:“赵珣是我的母亲。我起得,她闲时喜欢做糕点给我吃,有时会去学堂接我,当我被先皇召去宫中问话时,她也会在宫门处等我,她会教我,骂我,罚我,陪着我……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我记得她的坏,所以会恨她。但是我也记得她得好。我没有措施不爱她。”
我缄默沉静了。
“我是怎么回的呢?”叶辞自问自答:“我跟她说,人不用控制自己的情绪,爱就明确的爱了,赵珣是一个做错许多事的人,但一个孩子爱着她的母亲是本能,也合乎天理——无论她的母亲是谁。
‘君子论迹岂论心’,你无论心里想的是何等犯上作乱的事情,只要不做出来,不会对他人造成任何影响,都不能算作是错误。更况且只是这么一件合乎道义的小事。有些事情基础没有分出对错是非的意义,何须要庸人自扰呢?”
我听着,提着的心又放下来,用叉子叉一口面,弯眼笑道:“说的极是,阿奚听了之后想必好受了许多吧?”
他自得洋洋:“那是。”
吃完面,我将床前的窗户打开,窗外的雨声、汽车鸣笛声裹挟着寒风一同涌了进来。
我听了一会儿,将窗户关好,转头对他说:“睡觉吧。”
他将前厅到床头的灯依次按灭,在黑暗的轮廓里对我说:“晚安。”
我也轻缓说:“嗯,晚安。”
其实我基础睡不着。
我将自己蒙进被子里,一动不动的呆了很久,听着房间外面的走廊里不停传来的无序的脚步声,平静的放任自己妙想天开,慢慢裹紧薄被。
不知何时,被子外面传来空调启动的声音。
我探出头来打开床头的小灯,看见对床的叶小辞正在研究空调遥控器。
他将空调调成30度制暖的模式,放回遥控器,对我说:“睡吧,这样就不冷了。”
我怔了怔。
他又说:“不用畏惧,门外的人闯不进来,你上了宁静栓的。明天的事也不用多想,我陪着你呢。”
我又将头缩回去,闷闷“嗯”了声,道:“我知道了,你快睡觉……我才没有畏惧。”
过了会儿,他对我说:“其实我一直都没敢问你,你忏悔写我们这本书吗?”
“不忏悔”我慢慢说:“但是如果能重来一次,我肯定会忏悔。”
我继续说下去:“我曾经以为,写文最大的难点在于如何在没有流量的时候一如既往的坚持。但是厥后才发现,这其实是最基本的事。难的,是一次一次被平台屏蔽、锁书、驳回解禁申请后,如何才气保证我的书能继续存在下去。”
我:“《山海诡》在去年的九月份被全文屏蔽,我申请了三次解禁,全被驳回。《殇若裘马轻狂》只要不继续更新,就会在除起点以外的所有平台下架,我……”
我在被子里慢慢眨了一下眼睛:“我、如果我再来一次,知道要受这么多冤枉气,知道写到最后,什么也得不到,连作品都留不下来,一定不会……歉仄。”
他没有说话。
我缩在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摸索着关了床头灯,轻缓说:“但是我不忏悔,通过写你们,我认识了许多有趣的人,另有了很大的提升——岂论是从文笔上、构想上照旧生活中的待人处事上;而且,我喜欢你和阿奚,我愿意写的。喜欢就是喜欢,岂论值不值得。”
最后的最后,我将将睡着时,听见他跟我说“谢谢。”
我太困了,没有回给他一句“我也要谢谢你的陪伴。”
相互扶持,相互照映,相互成就,这是我们配合生长的全历程。
并不是只有我片面的给予,我其实也获得了许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