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奚身形顿了下，微偏着头望向床帐内的叶辞。
——他眉宇间带着孩子气般惊惶的讨好，又嘟囔着说了句什么。
赵奚没有仔细听，只低头轻轻把叶辞的手指掰开。
他知道，趁着阿辞意识不清醒，他所疑虑的问题能套出大部门话来。
好比叶辞一个多月前所含糊认可的，牺牲自己便能救南宜的，到底是什么措施。
该以何面目看待叶王、叶王妃？
求之不得的女人是谁？
同君家是什么关系？
……
但是，他一个都没问。
是的，一个都没问。
君子不趁人之危，不欺之以方。
无论如何体贴、担忧抑或……生气。
赵奚挣脱后，没有管身后那人恢复清醒的形态，自顾自向外走去。
却听叶辞犹豫着道：“阿奚……我没事啦哈哈哈哈不用担忧的哈哈哈哈……”
他不太知道该怎么表达了，爽性用习惯性的笑声掩饰显而易见的惆怅。
赵奚面色更冷了，他没有转身，只疏离着心情开口重复了遍：“没事？”
“你可否跟我说，你的身体，你的自尊，你的自豪，所有我珍视的、畏惧的，你都没伤到？”
——“我……”叶辞哽了下，竟是哑口无言。
“你看，你自己都不信。又如何要求我信你？”他语速很慢，却是藏着尖锐的刀刃：“你早该知道叶王是什么样的人，又何须再回去？”
这不是疑问，是质问。
——“……至少，我想明白了，我……”
“你若真想明白了，现在又为何这么惆怅？”
叶辞强笑着的心情滞了下，稠俊无双的天使背后，是退了色的黑白。
他半捂着眼眶，看着赵奚头也不回的走远，雪地里踏着碎琼乱玉，迤逦背着冬风而行，极重而心疼。
……
皇宫很大，角落里偏僻的宫道狭长。
偶尔有巡逻的护卫经过，在厚厚的雪上踩下污印。
赵奚神情略有模糊，细究却照旧冷静至极的淡然。
……他与叶辞是两个极端，一个太冷太清，另一个又太热烈太疯。
可风骚与风骨的深处，不外两具行尸走肉。
苍白的月光映在雪上，整个世界寂静无声。
他走了良久，终撑不住晃了晃，捂着心口强忍了半响，弯下腰咳出血来。
那深红色在洁白的雪地里溅起又落下，像密密麻麻盛开的曼珠沙华，荼蘼妖娆，刺激着每一处神经。
赵奚敛目，微吸了口气，胸腔中的疼痛丝丝缕缕勒紧，让人痛不欲生着瓦解。
“……这才多大点事，至于吗？”
他声腔破碎着讥笑自己。
茫然之余翻腾着对自己懦弱的强烈恨意。
又过了须臾，他疼痛稍缓些就又立直了身，想了想后伸手，想要凝出火焰焚烧这一地的狼藉。
……
然而，他实验了许久，未凝出一粒火星来。
“……”
终于，他的境界一步一步，顺应着他的恐惧，倒退回了再也退不了的品级。
除了感知敏感些险些与凡人无异。
赵奚蜷缩了下指节，又慢慢抬步向外行去。
——
宫门口。
丞相府的车前挂了灯，雪狮没精神的趴在旁边。
马车的帘子被掀开了，沈崧温雅地笑道：“阿奚。”
权当是灯火可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