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妙言的告退，被谢绝了。

　　尽管他和阿东之间的事已经被传的人尽皆知，两人选择坦然面对，对有身的事实也从不回避，究竟已经有身六个多月如果不主动告退，基础无法隐瞒。妙言十分惊奇，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上司一定要留自己。究竟HR的事情还没有专业到没了她就玩不转的田地。

　　阿东知道梁括肯定是把消息泄漏出去的人，但眼下最重要的是照顾好妙言和肚子里的孩子，看着妙言日渐丰满，俨然准妈妈的样子，他是最开心的人。在香港城区的小屋子住不下多出来的两口人，于是在年前在九龙城又买了一套，同时在深圳买了一套更大一些的。深圳的用妙言的名义购置，没有贷款。而香港那套就是按揭。阿东的怙恃对妙言也赞不停口，他们绝不惜啬地表达对这个媳妇的喜爱。希望妙言去香港养胎，阿东考虑到婆媳相处，怕为难妙言，也不想怙恃不习惯，反倒拒绝了。妙言休假期间，仍然住在长安镇，横竖众人皆知，也没须要躲躲闪闪的，深圳新买的屋子装修好后还需要晾晒吹风，长安照旧最方便的。

　　厥后阿东才明白妙言的老板之所以拒绝妙言的告退，实在是老谋深算。香港HR（人事部）的Peter，是一个接近五十岁的男人，做事雷厉流行，这次就是他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妙言的告退，然后他主张妙言马上休假，直到生产后，孩子六个月大，妙言才看情况是否回来。这样妙言可以享受带薪孕产假，还能保住事情。他一点也不介意阿东和妙言之间的关系，他嘴里的原话是：“阿东只是个经理，又不是总裁。不需要避嫌。”。而他的意图虽然不仅仅是为了妙言好。暂时接替妙言的是个香港女人名叫Linda，三十岁出头，看起来十分欠好惹。

　　到了六月份的时候，裁员的消息不知从哪里开始流传。经历过外企裁员的人都知道，当你听见裁员的消息，而且被描叙的有头有眼的时候，那一定是真的。起初各人听到的是裁员的比例为一半，也就是50%的雇员会离开公司，这话是从生产线操作工中间开始流传开来，春来在跟女工们聊天的时候，各人都问他是不是真的。厥后他跑去问楚离，楚离摇摇头说自己没听说过这回事。他在交接班的时候问向杨华，后者也体现没有听过。然后黄京走过来轻轻地说，“确实有这事。”她没有说是谁讲出来的，但是她确信不是人胡乱瞎说的。

　　这就十分蹊跷了。楚离却很快推测到，既然黄京知道，向杨华不知道，而她又信誓旦旦说不是莫须有的蜚语，那肯定是她老板陈超说的，陈超从哪里听来的就不得而知了。看着春来没精打彩的样子，楚离说：“我们做了这么多自动化的方案，你觉得是用来取代什么的？”

　　春来心里开始担忧，他虽然也知道是取代人的，人才是成本变化最剧烈的，险些每年都在10%的提高，不让你走，企业怎么赚钱，更况且公司产物还在降价销售，无疑大的趋势就是机械取代人工。春来虽然理解，但理解归理解，如果裁员落到自己身上，那真是麻烦了。自己和范明也已经确立了关系，两人虽然上的是对班，但是总是趁着交接的时候，聊上几句，看着范明对自己投来明亮，纯净的眼神，他总是觉得有使不完的劲儿。但最近几天，范明显然也陷入了一片焦虑。

　　范明家很穷。其实她今年才20岁，却已经在公司事情了三年多。从灰色地带的“童工”，到现在的跑线员，一步步的走过来，确实十分不容易。其实普通操作工和跑线员人为差异只有200元，但却能让她兴奋很久。她已经两年没有回过家，是要把火车票钱省下来，寄回去。在食堂里，总是吃最自制的一元五角一份的饭菜，这样一个月生活费只要200元不到，剩下的钱，连买件衣服都不舍得。范明生得眉清目秀，脸总是藏在大大的口罩后面，因为瘦弱，那稚嫩的脸本该是婴儿肥的模样，却连个最小号的口罩都撑不满，身子骨也是让人觉得见风就倒。

　　她书读的很少，读完初中就没得念了。在家随着村子里的野孩子，放牛，放羊，到了十三四岁过年的时候怙恃就盯着村子里一些外面打工回来的人，随处跟人说明年带我闺女出去看看吧？那语气已经是哪怕让她出去做牛做马，做鸡做狗，那也能行，否则在家里除了等着嫁人，那就是多一张用饭的嘴。可村里的年轻人一看她那模样，营养不良满脸菜色，身上就像芦柴棒似的，真是除了屁股能煮一锅，此外地方都扒不下来几斤肉，一没力气，二没文化，最重要的是长得也欠悦目，撂在村里继续放羊放牛，直到十七岁，各人看她像是被糙米糠皮给喂出了水来，模样也像个大女孩了，虽然说依然是一副没吃饱的身子骨，但好歹在镇上的成衣那扯块布，也能穿出悦目来了。

　　她十七岁出来的时候另有两个妹妹在上学，她爸爸年轻时尽嫌弃地说，“生来生去都是些筒子，条子就那么难？”她妈妈接过话说：“那也都是你们爷们儿的种，未来大丫头路熟了，给带出去，赚个三五年钱儿，再回来嫁人，也不比大毛二毛差！人家是条子，怎么这么多年尽糟蹋家里，没看见他往里带一分钱儿！”范明看着大妹二妹那跟自己一样满脸菜色的脸，心疼地说：“让俩妹上学，我出去赚着了钱，给她们交学费。”母亲大年初六就敦促她随着人家出去。

　　带她到广州的是村里的一个小青年大毛，没什么本事，不脚踏实地，整天坑蒙诱骗。也没有直接带她去找事情，反倒种种美发店，推拿店让她去试试，范明倒不笨，跟他说如果不给自己介绍正经事情，转头跟村里每小我私家都讲他在广州做的好事，大毛见范明“想不通”，没敢使坏，老老实实的把她的资料交给劳务中介，条件是要范明每年给他两千块钱。范明说给他五百，给两年，大毛点颔首。范明被招进第一个电子厂后，整天要加班，每天只能休息六个小时，人为也很是低，厥后车间里许多人都走了，其中有一个大姐跟她说，东莞的电子厂人为要高一点而且一天只要做十二个小时。她就随着那个“大姐”到了东莞，进了TMK。大姐会说白话，社会经验富厚。“大姐”就是孙小美。两人一起进了公司后，都被分到测试部门，只不外在差异的班次。虽然只读到初中，但是范明算术不错，人也机敏，随着黄京做了个助手。黄京知道范明的家庭身世，都是穷苦人的孩子，不需要太多交流就会有一种默契。在工厂里一年后，范明满心欢喜，这里太好了，有时上夜班一个月能拿到一千八百元钱，工厂里随处都干洁净净，地板没有一颗灰尘，事情服也不用自己洗，（静电服是由供应商统一清洗）宿舍里住的姐妹都是农村来的，有配合语言，相互照顾，工厂食堂里的饭菜比家里的好吃多了，一块五毛钱饭还管饱，有时候来了一两个洋鬼子，还会送给各人一两盒巧克力，虽然村子里过年的时候也有人吃这种又甜又苦的糖，但现在经常都能吃到，真是没什么可诉苦的了。除了那个矮小子总是缠着自己，简直是天堂。

　　范明很快就得知那矮小子叫彭春来，虽然看起来和村里放牛的二毛没什么两样，但人家却是个大学生。长得又矮又难看，皮肤黑黑的，牙齿也不整齐也有些黑黑的，头发总是油油的，哪怕带着帽子都能感受到。开始她很讨厌他，觉得大学生应该都是向杨华楚离那样彬彬有礼，哪怕像小高段夏陈程赵旭他们也都好得多。不外徐徐地她发现，这个男孩子心肠真的不坏。经常会端着饭碗在食堂里找到自己，然后装作一起用饭，最后总是夹菜过来。范明可能是小时候饿惯了，饭量一直不大，吃几口就能饱。一元五角有一个花荤，外加两个蔬菜。她总是提醒食堂的大妈少点饭，这样自己能把饭菜吃完也不浪费。春来端着饭盆过来，冒充和同行的姐妹聊天，但是眼睛总是偷偷的看过来，各人都熟悉了以后居然就给姐妹们包罗自己夹菜，为了不让别人尴尬，他还会从各人的碗里夹菜回去，显得有来有往。有一次身边的姐妹提前走了，春来把碗里的肉啊鱼啊都给夹了过来。范明从小一家人用饭，也没什么城里人矫情的洁癖，但是照旧不自觉的脸红了。厥后有一次她说你一个男孩子往我碗里夹，你自己怎么吃得饱？春来说我下班回去吃大餐的，倒是你太瘦了，春哥觉得你得多吃。范明也不客气，开始还觉得你不吃浪费了多可惜，慢慢的心里也暖暖的。尔厥后姐妹们总是先走，逐渐的总是只有庞春来和她两人坐一起用饭了。

　　范明觉得自己开心了不少，了解了这个矮小又爱笑的男孩子，每次上班不忙的时候，也有了小我私家陪在身边逗逗笑，宿舍里照着镜子的时候也会格外多看两眼自己的牙齿，头发，和那几颗讨厌的青春痘。而庞春来看起来也不那么讨厌了，虽然个子矮小，但是特别壮实，总是有讲不完的笑话，范明觉得念书真好，可以让一小我私家讲话那么动听，那么有趣，村子里的男孩子都粗鲁的不行，三句不离生殖器。头发也不那么油油的了。范明感受彭春来应该是用了护肤品，每天身上都香香的。她自己身上有股淡淡的腋臭味，她一直自卑得不行，自己总能闻到，预计被人也一样能闻到。总之她很喜欢和这个矮小子在一起。那一次看见占准欺负春来，自己惆怅的不行。厥后占准因为这事被开除了，她心里倒是挺乐呵。

　　可春来却随着楚离去了对班。今后再没人陪自己一起用饭了，也没有人给自己夹菜了，范明一下子觉得特别不适应。倒不是馋那点饭菜，她是希望能看见他，像从前一样。但是最多只是在早上七点或者晚上七点交接班的时候，看见早早来车间的矮小子。矮小子像是瘦了不少，没以前那么壮实了似的，他照旧会开心的看着自己，但是听不到他的笑话了。直到有一次周末的早上，天气很是好，风和日丽万里无云，范明恰好休息不用上班。她有个早起的习惯，7点必须起床，阿爸说七点后露水已经开始化了，无论如何都要出门了。她洗簌好从宿舍里下楼去买牙膏，居然看见春来拿了一束花，神色紧张地在楼下来回踱步。这时候她第一想法是这小子应该是看上谁了，大学生胆子真大，脸皮也够厚的，居然跑这儿来送花。正犹豫要不要打招呼，也怕他看见熟人尴尬，又怕被他看见说鱼啊肉啊吃了那么多还不问个好。矮小子走过来，那神色更紧张了，像是偷了工具似的。阳光下他的影子只有一点点，看来真是挺矮的。范明觉得有些可笑，喊了声春来。春来像是没听见似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自己，有点同手同脚地走了过来。

　　“范明儿！”

　　“春来。“

　　”我，我……”矮小子突然变大了音量，“喜——欢——你！“

　　范明如五雷轰顶，差点晕了已往。她看着矮小子那用多了洗面奶，有些起皮的脸，和洗得干洁净净的头发，她敢赌钱凑近去闻他肯定又是一股舒肤佳的味道。他的眼睛透露出张皇的期待，和想逃的忙乱，嘴唇哆嗦着哆嗦着，适才那几个字说得太高声了，旁边不少女孩子都停住了脚步，朝着自己张望，这对于她们来说是何等有趣，何等好的一个谈资。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总不能说我也喜欢你吧？虽然事实就是这样，自己每天上班都盼着见他，哪怕只有一两分钟，何等纪念一起用饭，还想什么时候楚离那班能转过来，这样就又可以一起聊天了。矮小子又把花举起来，像桃源结义的三兄弟对拜的姿势。范明看见那花好漂亮，里面有红艳艳的玫瑰，另有两朵百合花，加上一小簇满天星。这都是自己村里山上看不见的花。范明点颔首，很慎重地接过花来，抱在怀里。旁边有些女孩咯咯地笑作声来，也有两三小我私家拍手。

　　“你要干嘛？别过来。”她居然看见矮小子朝自己凑了过来，像是要亲自己的嘴。

　　“你允许不允许？”春来小声地问了一声。

　　“你这花是送我的，我拿了。怎么还要当这么多人的面打波儿？哎哟你个家伙脸皮厚的。”范明脸红得跟桃子似的。

　　“我要你做我女朋友。”

　　“春来，我不做你女朋友。”

　　彭春来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下泄了气。眼睛鼓了起来，”你，你是不喜欢我照旧有喜欢的人了？“

　　”我不谈男朋友的。我阿爸阿妈也不许我谈。要谈就是要嫁人的。我嫁你做老婆可以。”范明大大咧咧地说。

　　春来一把抱住范明，范明被他吓了一跳。“我就娶你做老婆好了，不谈朋友。”

　　“你这人脸皮真厚。你也不见见怙恃？”

　　“那就去见你怙恃。”

　　“我身上有味儿，你不嫌弃吗？”

　　“什么味？”

　　范明满脸通红，左右看了看，满是看热闹的姐妹。她豁出去，伸手把矮小子的头一揽到胸前，“闻到了吗？”

　　”这个我知道。我早知道了。“

　　”那……你还喜欢？“

　　”我就喜欢你，另有你这味！“

　　”哎哟妈呀，你属狗的？“

　　”别管我属什么，横竖我，我就要你做我女朋友。“

　　”那不行，等你去过我们村，见过我怙恃，我怙恃允许了才行。“

　　春来真的在2011年春节前，登上了火车，到ES市，然后从恩施转大巴到咸丰，最后从咸丰县城坐一个半小时的车到了范明家的集镇，而范明家离集镇另有半个小时的步行。等抵家的时候，天都黑清了。范明家的屋子是泥砖搭建的两层农家楼房，青瓦泥墙，看上去很文艺，但住起来显然是不舒适了。地板总算是水泥，但是墙壁上石灰斑驳，有些地方露出泥砖，墙角有些土块掉落，一旦地板湿润后就会粘在脚底下。灯光很暗，但一家人却过得乐呵，屋子倒是很大，三个房间，一个客厅，一个厨房，另有一个农村的典型猪圈和茅坑。范明的怙恃年纪不大，但是十分苍老黑瘦，穿着皱巴巴的衣服，洗的微微发白。看见春来，丝毫没有嫌弃他矮短的身材，客气的不行，煮了腊肉腊鱼来招待。春来从包里拿了从东莞买来的酒，和范明的阿爸喝的有来有往。范明把两个妹妹喊到小房间，一件件的衣服拿给大妹二妹试穿，不时听见她们开心的笑声。春来第一眼就喜欢上这一各人子人，简朴直接，绝不掩饰对富贵的憧憬，却又把善意发挥到极致。

　　春来一直在等范明的阿爸开口，因为他知道，农村家的女孩要出嫁肯定是要订金，妆奁的。可一直到回东莞头一天，也没人提这茬，主家不急，他倒是急了，慌得他整天缠着范明阿爸，腆着脸阿爸长，阿爸短的喊。当晚春来躺着木板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带了张五万元的存折，在TMK的三年里，靠着一个月三千多元钱的人为，每月花五六百，存下来八万元，给了怙恃两万，全部身家六万元，存折上放了五万元存了定期，自己另有张卡里放了一万元应急。这五万元和着利息一起接近五万二，他计划给范明怙恃，算是订金。确实有些拿不脱手，但是这也是自己倾尽所有了。隔邻的房间三姐妹鼾声起伏，窗外开始蒙蒙亮，又下了一阵小雨，他清晰地听见雨滴打在窗外白杨树叶上噼里啪啦的响声，偶尔有一滴打在窗户的玻璃上，发出清脆的声音。窗外远方山尖上悄悄戴了金顶时，鸡啼把所有人都吵醒了，春来也起了床，蹑手蹑脚地开门出去洗漱，却发现阿爸已经换上新衣服，正把腊肉，香肠用塑料袋打包成一小份一小份。

　　“阿爸早！”

　　“春来，今天要赶路怎么不多睡会？”

　　春来搓着两手，呵呵地笑。”有点失眠。“

　　”你们这些大学生就是矫情，我们每天累的倒下去就呼呼大睡。“阿爸笑着边说边把一块上好的腊肉，用刷子刷掉上面粘着的稻谷。农村里习惯把腊肉埋在稻谷里防潮，腊肉取出来的时候，上面沾满了稻谷不稀奇。

　　”阿爸，我就是想问问，我和范明，您有没有意见？“

　　”只要你对我大丫头好，我就没有意见。大丫头随着我们受了不少苦，我们心疼她，指望她跟个疼她的。”阿爸停住手里的活，抬起那苍老满是皱纹的脸，看着春来，“你疼她吗？”

　　“我疼，我疼她！”春来十分严肃认真的回覆。

　　“那就行。大丫头就托付给你了。我们家穷，没给她多念书，是我们欠好，你要对她好。”阿爸不再说话。春来只得跑去洗漱，他看见阿妈正下着面条，手里攥着两颗鸡蛋。他喊了声阿妈又在家里房前屋后转了转，正仰头盯着枣树的时候，阿妈就喊他名字，他回到厨房，看见阿妈端着一碗面，用手招呼他坐下。他看晤面条上面码放着两个鸡蛋。

　　“阿妈，我等各人一起吃吧。”

　　“别，你先吃。”阿妈抽好了筷子，坚持让春来先吃。

　　春来接过筷子，把面吃完。阿妈马上把碗筷收去洗刷。范明和妹妹们起床后，每人都有一碗面，却没有鸡蛋。春来心里一阵惆怅。他看了看阿妈的背影，扭头走到房门外。

　　范明吃完后，找到春来，说你怎么还在盯着天空发呆啊？我们要出发了。

　　春来说好，就进了房间把包拿出来。从里面拿出存折，偷偷的放在阿爸的枕头底下。又拿了两个红包里面划分放了二百元，塞给大妹和二妹。阿爸板着脸直说孩子要钱干什么？春来笑着说，“大过年的。”

　　阿爸拎着包就走，阿妈和大妹一直送到村口，路上一直嘱咐范明多吃点，多穿点，别尽往家里寄钱，自己留着花。

　　一路上，阿爸也不说话，春来和范明两人跟在后面，春来一直想开口，但终究是忍住了，他看见范明一直转头望。“范明你是不是不舍得？”

　　范明回过头，两眼泪花滔滔：”虽然。我两年没有回来了。“

　　”以后我们常回来！别哭！“春来从来没有见过范明哭。也不知道怎么慰藉，只得一手牵着她，一手给她抹眼泪。范明边哭边转头，春来看见路上的青蛙和蛇鸟纷纷闪避着，看着阿爸的背影，把范明的手牵得紧紧的。

　　上了车，阿爸把范明喊了下去，过一会范明眼睛红红的上来，坐下也不说话。春来跟阿爸打招呼，挥手离别。车子发动后他又看见阿爸别过脸去，用手背抹了抹眼睛，再回过头，眼窝里闪闪发亮……。

　　”知道你舍不得。“春来把范明的肩膀搂得紧紧的。

　　“阿爸让我以后别寄钱了，说要留着过小日子。”范明看着春来说。”我就是心疼他们还要养大妹和二妹，怕他们压力大。“

　　”还得寄，难道邮政还能把你的钱退回来？“春来拍拍范明的肩膀。

　　”那我们要过小日子了。“范明鼓着嘴。

　　”小日子我来！“春来又缩回手拍了拍胸脯。“你还得对阿爸阿妈孝顺。”

　　”我告诉你个秘密！“春来嬉皮笑脸地说。“我把娶你的订金放阿爸的枕头底下了。”

　　范明看着春来，像是不太相信他。”你……阿爸说了，只要你疼我就好了，不用跟人家学那歪风邪气。”

　　“这不是歪风邪气，你快跟阿爸打个电话，别丢了找不见存折。”

　　范明打了电话，阿爸在那边扯着嗓子骂人。车厢里喧闹嘈杂，春来不知道阿爸说了什么，只看见范明哭了一路。

　　而如今，春来想到两人有可能都市丢事情，心揪得紧紧的，看着机械手上下左右忙碌着，心里有些恨意。如果是一年前，他无牵无挂，不会有肩负。现在他畏惧。虽然如果要两人中有一个丢掉事情，他宁愿是自己。他认为在工业化时代，当去密集劳动力是种常态时，一个流水线操作工可能比工程师更难找到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