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吴白问对

　　白师爷一开口，就把吴开先给整懵了。吴问道：“白先生，如今是天启三年(1623)，请问崇祯五年是哪年？”

　　白师爷道：“崇祯乃新皇年号，崇祯五年(1632)即九年后。”

　　吴惊道：“难道在下九年后将亡于流寇之手？”

　　白师爷道：“若我不来，必当如此。”

　　吴道：“先生既知后世之事，又能逆天改命，必精通相术无疑。请问先生可曾知晓京师的李布衣先生？”

　　白师爷道：“我南下漫无目的，路过北京时恰逢李先生，正是由他指点，让我至此助你。”

　　吴开先喜道：“哦，先生也受过李大师指点？你我既因李大师结缘，何不进屋详谈。”

　　白于是请众人进屋，吴给陈大炮郑义向白师爷做了介绍，三人相互见礼。陈知吴白将长谈，故以游览庄上名义，拉着郑义吴喜告退。

　　屋里只剩两人，吴道：“李大师他还好吗？”

　　白师爷道：“大师还如仙人般云游四方，与我恰有一饭之缘，左右志愿及归期他已告我知之。”

　　吴道：“原来李大师一直在黑暗助我，特让先生来。请问先生高姓台甫，籍贯那边？”

　　白师爷道：“我叫白云飞，乃辽东金州府生员，怙恃早已亡故。辽沈陷落时我逃至河东②，沙岭之败后我随败兵黎民辗转逃至关内，在京师遇李先生指点来此。”

　　其实白是现代人，大学结业因文科无业可觅，只好考公进入大连金州政府部门。然有本事无配景在政府事情，终究不得一展其才。其四十有五时白自知天命，便自请调入文化局任闲职。白在事情之余以博览群书为乐，节沐日纵情山水以自娱。某日其孤身前往小黑山①游玩，发现一山洞入内探险，不想越走越深，险些迷失其中，再出来时已至大明天启年间，猛转头，来时通道已成石壁一堵，已无路可回！惊骇无奈之余，他徐徐接受天意如此。是时金兵肆虐辽东，他先应征入伍，又随乱民败军撤入关内，遇李布衣乃是实情。但穿越前的经历说出来，明代人一定无法理解，故白师爷便准备好了这套说词。白云飞这名也是借来的，其怙恃经历浩劫，文化水平不高，给他起个‘白拥军’这种明褒实贬的搞笑名字，故白穿越后立即弃用。

　　吴道原来白先生命运多舛，又身负国对头恨，难怪寻我而来。又问道：“吴某之命真如先生所言？”

　　白师爷道：“左右原本时空自当如此，但敝人既然能来，说明时空已变，原世之因已结不出今世之果。”

　　白师爷在现代看过一本名为《晚明民变》③的书上有吴开先的事迹，听李布衣一提便回忆了起来。双方刚一晤面，白即道出，是想给吴留个深刻的第一印象。他穿越能来此，说明此平行宇宙已不是原来的时空，故吴的命运便也差异。

　　吴道：“我小我私家之命运倒不重要，我中华之命运又会如何？”

　　白穿越前的时空，大明覆亡戎狄入主，致使神州陆沉三百年。但穿越后的平行时空将如何生长，是不是会按既有惯性重蹈覆辙，穿越者白师爷也不清楚，但总不能说回天乏力就不做正确的事了，白于是郑重说道：“国运冥冥中自有定数，白某实难窥知。无论结果如何，你我总当‘但行好事，不问天命’。”

　　吴开先虽是一腔热血，但也知改变一小我私家的偏见都很难，况且要去改变国家民族之命，独处时他常感概小我私家力量太弱，要做的事情太难，时有无力回天之忧。他也想知道和自己有相似志向的人怎么看，白的回覆犹如定海神针，让他心中波涛平缓了不少。

　　吴点颔首，又问道：“一小我私家纵然再努力，想要改变自己的宿命都很难，想去改天下的宿命就更难。先生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奋斗一生却只是杯水车薪，于事无补，夜深人静之时，该怎么面对自己？”

　　白笑道：“这个问题我曾想过四十五年。现在我觉得：人生的乐成只有一种，就是按自己的意愿来渡过一生。民族救亡确实艰难，万历四十七年以来，几多仁人志士或马革裹尸，或被诽语所害，或为世人讥笑，或将传首九边，或将全家殉难，或将尸骨无存。也许任凭我们怎么挣扎，也只能徒唤奈何。或许我们的所作所为，只是为未来的滔天大火增加些燃料，只是我们自己不知道而已；或许这世上再没有别人看好我们。但是，这些都无所谓！至少有一点是明确的：我们有值得追求的理想，并为之支付了努力。至于结果，既不在自己的掌控规模内，就没须要为其空耗心神。”

　　吴领悟道：白先生两席话都是一个焦点，那就是遵从自己心愿去做事，不要问结果如何；自己总是把结果想得太多，这是在虚耗自己，不如就学白，心无旁骛笃定前行更好。吴道：“白先生一席话如醍醐灌顶，先生仅人生态度，就值得吴某景仰。不外，吴某还想斗胆问先生一句，先生有何本事可匡扶大明社稷？”

　　白想大明虽远迈汉唐，终难逃出三百年王朝周期律，但华夏万里河山神州亿万人民照旧值得抢救一下的，总不能像原有时空一样：牛顿发表《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时的四年前是满清入关，爱因斯坦奇迹年满清还在苟延残喘！白还记得网上有人拿晚清和同期西方做过一张对照表:

　　“乾隆五十七年，纽交所建设；

　　道光十七年，宝洁建设；

　　道光二十九年，辉瑞建设；

　　同治七年，德勤建设；

　　同治八年，高盛建设；

　　咸丰十年，JP摩根建设；

　　光绪三年，AT&T建设；

　　光绪六年，柯达建设；

　　光绪八年，埃克森美孚建设；

　　光绪九年，布鲁克林大桥通车；

　　光绪十二年，强生建设，可口可乐建设；

　　光绪十八年，通用电气建设；

　　光绪二十三年，陶氏化学建设；

　　光绪二十七年，吉列建设；

　　光绪二十八年，百事建设；

　　光绪二十九年，福特建设；

　　光绪三十一年，爱因斯坦发表《论运动物体的电动力学》，此年即爱因斯坦奇迹年；

　　光绪三十四年，通用汽车建设；

　　宣统三年，IBM建设。”

　　后世也讨论清楚了，不是满清上层不知道同期西方日新月异的巨变，而是深怕学习西方之后民智开启，逐渐改变统治阶级和底层民众的力量对比，从而动摇他们的统治职位。从心理深处讲，他们打一开始就真心希望汉族底层保持愚昧落后贫困潦倒的，实际中他们也是这样贯彻的，因为这样才气保证满族贵胄的长治久安，这就是满清入关导致神州陆沉三百年的背后主因。就冲这一点，白觉得既然穿越了，今生的使命就是和后金死磕到底！

　　白稍想了想，于是道：“大明天下将遭遇奇荒重灾，粮食产量会骤减，人口是一定要随之降下来的；大明已至耄耋之年，勋贵高官纨绔这些吸血鬼食利虫已成尾大不掉之势；辽东建虏拥十余万雄兵虎视眈眈，自萨尔浒后朝廷未有一胜，这些仅凭人力难以改变。如今已是大争之世，匡扶社稷再延国祚难度颇高，某不敢狂言夸口。但平虏灭寇保全中华是我等之责任，责无旁贷，保全汉地十三省不落入戎狄之手照旧可行的，只要将建虏拒于长城之外就能办到。言及本人，我之优点在预知大事、避凶趋吉、掘客高人三事，我能比今世之人明白略微多些。此三事可为您省却许多试错成本，如此应可帮到左右。”

　　白云飞从后世穿越而来，接下来明朝将会有什么沧桑巨变，有什么名臣上将、科学巨擘虽说不是全部知晓，但大致都能回忆起来，这是穿越者的天然优势，故白说自己有三项本事并不是夸口。

　　在吴开先的认知内，天下乱象已现后，不停有将才以自身为赌注，投注到大明、建虏甚至流寇之一方，想在未来的大争之世赌出个未来。但上了赌桌的将才们，偶尔赢了并不稀奇，难的是一支顺时应势，保赢持泰。谁能笑到最后，谁才是真正的赢家。既然白说自己有预知大事、避凶趋吉、掘客高人这三项大本事，吴决定试他一试，于是道：“先生既有此王佐之才。请问先生，我欲从军，该往九边那位督师门下？”

　　白师爷道：“在下以为：大明以文御武，然八股饱学之书生，由科举成官，无军事学历、无从军经验、未带过兵、也未曾练过兵，故未必晓畅军事，既强为之，未免志大才疏。纵是前辽东经略熊廷弼文武双全，只是知兵，犹不能领兵直挫建虏兵锋，只会在后遥制。廷弼以后文臣，武略皆不足论，唯有卢象升孙传庭两位督师尚可，但阵上立功，还靠麾下将军。督师只可为将军靠山，左右真要救亡图存，不妨自己建军成上将！”

　　自成上将一言正中吴开先心坎，吴一直以卫霍自居，不喜文官在后掣肘，闻白之言，吴不禁颔首。见吴颔首，白道：“吴兄既欲为上将封狼居胥，欲学郭子仪乎，抑或刘寄奴乎？”

　　吴忙到：“吴某自然是学郭子仪匡扶社稷，怎可学刘裕夺取大宝？”

　　白道：“如今已成大争之世，若吴兄若邀仁义之名自缚手脚，将眼望大厦倾覆而无能为力，如此万事休矣。”

　　吴小声道：“依先生所见，吴某便当如何？”

　　白答道：“兄台该以天下苍生为念，凡利于苍生者当为则为，凡悖于苍生者当不为则不为。”

　　吴道：“这...请先生再明示。”

　　白道：“兄当视麾下军队为苍生之本。”

　　吴道：“原来如此......请问先生，不才该如何开始建军？”

　　白道：“万丈高楼平地起。兄台为将不行冒进，当从下层做起。如今烽烟四起，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兄台既有武举功名在身，明日可往当地兵备道丁启睿大人处求一实职，无论远近多寡均不必推诿，扎扎实实地练兵打仗。咱们有三年时间在此猥琐发育，三年后将迎来真正的大考，如渡过此劫，你我再做计划不迟。”

　　白来此地稍加探询便了解当地兵备道是丁启睿，此人和明季大多数文臣类似，小我私家道德没得挑，治理才干尚可，但军事能力明显不足。丁厥后被赶鸭子上架也当了督师，但在朱仙镇一败涂地后被下了昭狱，崇祯天子知战败非其之过，念其往日有功，网开一面，只责令其回乡为民了事。丁在明亡后还联络挚友旧交积极反清，后因事泄牺牲，算得上是大明孤忠。丁有个特点是耳根子软好说话，喜欢有能力的下属，故白主张吴去其手下做事。

　　吴想，当地求官确可行，此计划自己也想过，当地有亲族、土地、庄户皆可利用，地形地貌都熟悉，有起手优势，便认同了白的建议。吴又问道：“先生既然如此明白，何不自己建军？”

　　白也知自己优势乃后世知识积累，自己只是随着败兵退入关内，对当世如何打仗，如何练兵用兵更是雾里看花，岂可强自为之，于是道：“乐成又何须在我。如今天下基础已然动摇，神器将倾，给你我留下的时间只有区区二十一年，如此紧迫便该把小我私家荣辱置之度外。”

　　吴道：“先生助我乐成，那先生所求为何？”

　　白道：“借用戚少保的话说：封侯非我愿，希望虏寇平。若虏寇得手，我主体民族必遭怀疑、压制和愚化，中华三百年内不得翻身，五百年内不得扬眉吐气。我既来此，便愿捐躯为天下拔此毒疮。将军未来所得之名誉职位财物，我均无意染指。我可为君分管内政，只求在军中有将军一人之下的话语权，以便行事方便，功成之日自当璧还将军，如成祖麾下姚广效之事。”

　　吴道：“天下英雄何其多也，先生又为何单看好我一人？”

　　白道：“此乃李先生之所示。先生曰你我二人志趣相投，才气互补，正是风云际会之合，我才来寻左右。”

　　见过一席谈话，吴已知白见识特殊，但光靠言语不能成就未来，吴于是道：“吴某若说想走一步看一步，先生是否觉自得外？”

　　白道：“不意外，我辅佐左右也是这样想。”

　　双方心照不宣哈哈大笑，因为本事不是靠嘴说出来的，走着瞧是两人配合的心理，相助融洽也是双方能力展现后相助升级的产物，幸亏之后吴武白文配合恰当，终成一段韵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