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 败家

　　走到银楼门口，乔细妹深吸了一口气，抿了抿嘴唇，又轻轻扶了一下头上的木簪。

　　端起了大主顾的架子，款步走进了银楼里。

　　虽然她实际上什么都不计划买，但这气势上，却一点儿都不虚。

　　纵使是那种以貌取人的伙计，见了她这般态度，一定也不敢小瞧了她。

　　银楼里恰好有两拨客人。

　　一拨是一个穿金戴银的中年女人，带着几个浓妆艳抹的小娘子，正对着一盘镶金嵌玉的镯子挑三拣四。

　　另一拨是一对年轻的伉俪，对着两支金步摇，犹豫不决。

　　俩人显然是新婚不久，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

　　说句话，还不忘相互递一个眼神。

　　乔细妹远远地看了看他们两拨人手上的首饰，很是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卖力招待乔细妹的小伙计，自打乔细妹进了银楼，眼光就没从乔细妹身上离开过。

　　重新到脚，细细地审察了她许久。

　　小伙计觉得她这身穿着妆扮，不大像是银楼的客人。

　　可是看她那副淡定的模样，又不敢轻慢。

　　安置她坐下歇息，又给她上了茶，便不再说什么。

　　此时见乔细妹对着已经摆出来的那些首饰摇头，忙堆出来一个笑脸问道：

　　“这位大娘，敢问这些首饰，您可是都没看上？”

　　乔细妹点了颔首。

　　漫不经心地问道：

　　“贵店可有珍珠头面？”

　　小伙计立马殷勤了起来：

　　“要说咱们宝庆丰，可是全县银楼里，数一数二的老字号。

　　这珍珠头面虽然难得，小店恰好新进了两套。

　　我这就去取来，给您鉴赏鉴赏？”

　　乔细妹微微颔首，小二道：“您稍等”。一溜烟儿地跑走了。

　　很快，小二就双手端了个大托盘，从二楼绕出来，一步一步下了楼梯，小心翼翼地把那托盘摆在了乔细妹面前，让她鉴赏。

　　小二对乔细妹说的，是两副头面，实际上，却并不成套。

　　托盘上摆着一顶镶宝嵌珍珠点翠金头冠，一支凤颔首掐丝累珠金步摇，一副明月珰，一对镶珠嵌琉璃金银缠丝手镯，一支镶珍珠梳篦，两个嵌珠戒指。

　　乔细妹仔细看过了每一件首饰。

　　那晶莹润泽，却只有绿豆粒大的几十颗小珍珠，让乔细妹露出了一个十分满意的笑容。

　　小二马上感受眼前这位客人，简直深藏不露啊。

　　他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

　　“大娘，请问您这是看中了哪一件？您若是恳切买，小店就给您个成本价。

　　这顶头冠这般精美，足以做传家宝了，只需三百两银子。

　　这金步摇，只需一百五十两。这副明月珰，只需八十两。这对缠丝镯子……”

　　眼见乔细妹脸上的喜色愈甚，小二顿了顿，不敢再说下去了。

　　这老婆子，该不会是有什么毛病吧？

　　怎么听见这个价钱，不光不嫌贵，反倒一副捡到宝了的模样？

　　难道这个价钱，我报得自制了？可这个价钱，是掌柜的老早就定好了的呀！

　　且不说小伙计如何心乱如麻，乔细妹指了指那托盘，笑眯眯地对小伙计说道：

　　“好孩子，你把这些先收起来。

　　烦请你给掌柜的通传一声，我这有笔生意，想跟掌柜的谈一谈。”

　　银楼这样的地方，每天接待的客人，什么样儿的都有。

　　看遍了全店的货物，最后却连个最不值钱的铜鎏金戒指都没买，反而这样那样，挑了一大堆毛病的，也大有人在。

　　只是要找掌柜谈生意的，着实不多见。

　　小二不敢怠慢，将托盘小心翼翼地端走了，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便引着一个头发花白、蓄着山羊胡子的精瘦老者，走到乔细妹面前。

　　双方行礼如仪，相互客套了几句，老者便邀了乔细妹上楼详谈。

　　乔细妹略一思索，便爽快地允许了。

　　……

　　平安门外。

　　一高一矮两个少年，正在跟收进城费的小卒打着商量：

　　“这位军爷，咱哥儿俩身无分文，只有这两篮子野蘑菇，还指着它换几个铜板，买一点米粮。您就高抬贵手行行好，让俺们先已往呗？”

　　小卒面无心情，冷冰冰地回覆道：

　　“规则就是规则，谁都不能例外。不交进城费，便不能入城。”

　　小哥儿俩犹豫了半晌，又窃窃私议，嘀咕了一阵子。

　　头大个子矮的那个，便从衣襟里掏掏摸摸，掏出来一个冒着香气的油纸包，递给守着平安门的小卒：

　　“这位军爷年老，俺们实在是没有钱呀。

　　除了这两篮子野蘑菇，这块麦饼，即是俺们全部的家当了。

　　您看拿这个抵进城费，行不行？”

　　少年头大个子矮，但一双眼睛黑漆漆、水汪汪、亮晶晶的，就像两粒黑葡萄。

　　被这双眼睛盯着，莫名地就会忍不住心软。

　　守城的小卒见这会儿也没有什么人要进城，上司也不在，又实在抗不外那双湿漉漉的眼，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算了算了，进去吧！就这一回，下不为例啊！”

　　语气虽然很不耐烦，却也没要那少年手中散发着香气的饼子。

　　那头大身子矮的少年人立马欢快地应了一声儿，给守城的小卒发了张好人卡：

　　“谢军爷年老！年老真是个好人！好人好报！长寿百岁！”

　　一边脆声儿说着，一边拉着那细柳高条的另一个少年，撒着欢儿一般，跑进了平安门。

　　兴冲冲地跑了一阵子，俩人便徐徐慢下了脚步，改为悠闲自在地溜达了。

　　细柳高条的少年人眉头微蹙：

　　“心姐儿，要不咱回去吧？我照旧觉得，你那个主意不怎么样。”

　　头大身子矮的“少年”，满不在意地摆摆手：

　　“年老，来都来了，不差这一会儿。

　　再说了，咱之前不是说好了，在外头你得叫我二弟么？”

　　细柳高条的“少年”依然蹙着眉：

　　“可是，真要按你说的那样办，会不会太败家了？

　　纸里包不住火。这事儿早晚会被家里人知道。

　　到时候，咱俩准保得屁股开花。”

　　“嘿嘿，那不能，到时候我准保把你摘出来。”

　　“你可拉倒吧！我那是这个意思吗？”

　　两个“少年”胳膊挎着胳膊，一路望着街道两边的店肆和摊位，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还不忘了一路低声斗嘴。

　　细柳高条的黑脸少年，是李云柔。

　　而头大身子矮的黄脸儿少年，是李云心。

　　乔细妹前脚带着李希仁和李希贤出了门，这姐儿俩后脚便拿了李希贤的旧衣裳，装扮成了两个男娃。竟是一路步行，来到了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