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手机屏幕里正在唱《四郎探母》的田青,齐思沅内心百感交集。曾几何时,他们也曾一起同台搭档。只是如今,站在台上的只有他,却没有她了。
室友成明雪从阳台走进来,不经意地回过头来,正对上齐思沅有些微红的眼睛。
“怎么了?”成明雪问。
齐思沅摇摇头,轻笑道:“时间过得太快了,这一晃儿,就已经是个老女人了。”
面对着齐思沅突如其来的感伤,成明雪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齐思沅手机屏幕上被暂停的视频,盯着上面两个穿着戏服的少男少女半天,又不明所以地收回了视线。
成明雪没再说话,只是用手臂轻轻地从后背抱住了齐思沅,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她的肩膀,以示慰藉。
感受着从肩膀通报过来的温度,齐思沅只觉得模糊。仿若她照旧个七八岁小女人的时候,也有这样一小我私家这样轻拍着她的肩膀勉励着她,一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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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青是齐思沅幼时学戏的搭档,比她大一岁。齐思沅唱青衣,田青唱老生。两人搭在一块唱的第一出戏就是《沙家浜·智斗》,一连唱了许多几何年。
那会儿齐思沅刚刚学戏,拿得脱手的也只有这一出《沙家浜》。于是,最初学戏的那几年,一直都是田青唱刁德一,齐思沅唱阿庆嫂。虽然演出时机不多,可相互也从未拆过伙唱过此外。
相较于田青的天赋异禀,齐思沅就明显泯然众人了。没有一副好嗓子不说,就连音准也不太稳定。没有伴奏带着调子,齐思沅就总会在一些唱腔塌调。然后红着脸,一遍各处随着老师的手势重复纠正。
“塌调了,再上去一点!”
每每想来,齐思沅的脸照旧会止不住地红起来。
唯一让齐思沅庆幸的,就是这么尴尬的时刻田青总是很难亲眼见到。究竟挎着行当,各有专攻,平日里相互的老师也只卖力各自的学生。只有在演出之前两人才会特意凑在一起,联排个几个小时便了事。
只是,她出了名的愚钝和无可救药的音准,即即是托老师的口福,田青也应该是有所耳闻的。究竟,这可是整个班里远近闻名的事情啊。齐思沅这样想着,嘴角弯起一抹自嘲的笑意。
肩膀上的温度已经消散,室内微凉的空气席卷而来,齐思沅微微打了个寒战。
梦,似乎已经走到了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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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青与齐思沅最后一次相助,她依然是阿庆嫂,田青依旧唱刁德一,唱的也照旧那一出《智斗》。教室里的观众不多,但唱完也实实在在是满堂的掌声。
散场后,田青的妈妈半蹲在齐思沅面前,双手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肩膀笑:“唱得真棒,比你田青哥强多了。”
齐思沅有些受宠若惊。
此前的许多场演出,每每散场结束都是老师数落她“不是跑调就是拖人家后腿”。只有这一次,有人愿意蹲下身子和她平视,用温和的语气对她微笑:“唱的真棒,比你田青哥强多了。”
齐思沅有些不行置信地看向母亲,母亲似乎没有听到一般,侧头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她只得笑着摇头谢绝着阿姨的客套:“田青哥一向唱得比我好。”
“这一次,你确实唱得比他好,”田青妈妈脸上的笑意消失了,随即站起身对着齐思沅母亲颔首致意,“走了啊,转头聚。”
齐思沅母亲闻言回过头,也笑着颔首:“好,转头聚。”
然后,田青妈妈就拽着田青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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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路上,齐思沅仍旧有些不行置信的问母亲:“我今天唱得真的比田青哥好吗?”
母亲摇摇头,微勾的嘴角不知是自嘲照旧轻笑:“我怎么知道,我又听不懂。”
因为没有听到肯定的答案,齐思沅有些失望地低下头去,嘟着嘴闷闷的哦了一声。
如今追念起来,齐思沅只记得母亲那天似乎心情格外的好,甚至破天荒地带她去买了她最爱吃的蛋糕,然后坐在桌子的那一边支着头,笑着看着她一点一点把蛋糕吃完。
也许,母亲也在内心深处和她一样,认可阿姨的夸奖吧。齐思沅这样想着。
可那之后,她再未见过田青。
阿姨当初说的转头聚,就散在了那天头也不回离开的背影里,随着距离渐远而没了消息。以至于齐思沅偶尔照旧忍不住追念起那场演出、那句夸奖,即便知道那极或许率只是尊长的一句客套,也忍不住会去假设:如果当初她唱得没有田青哥好,结局会不会还和今天一样——他们两个就此再无交集呢?
她不知道,也没有人能回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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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岁月无情,今后数年,齐思沅与田青都再未见过。
唯一一次听到田青的名字,是从学戏的老师口中。说田青去了BJ,计划考戏曲附中了。
那是齐思沅曾经想过却未曾踏进的门路,也是齐思沅无法了解的人生偏向。
今后,田青与齐思沅的搭档之旅就此无疾而终。没有谁说过再见,只有再也无法穿上台的戏服留在了衣柜深处,无人问津,无人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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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多年再想起田青,齐思沅甚至不记得她和田青讲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却永远记得阿姨那一句兴许嘴差池心的赞美:“唱的真棒,比你田青哥强多了。”
也许她只是渴望获得旁人的认可吧,齐思沅自嘲地想。所以即便知道自己天赋平庸,可照旧希望有一天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周围人的赞许。阿姨是第一个,却不是最后一个。
也许就是阿姨那句口差池心的赞美带给了齐思沅纷歧样的动力,在后面的三年里,她一年和老师学一场戏,然后拿着一年所学去省里加入角逐,甚至还误打误撞去了全国角逐。
那是齐思沅与田青距离最近的一次。今后,他们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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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室的灯突然熄灭,让齐思沅从回忆里挣脱出来。伸手点亮手机屏幕,显示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半。
“十一点半了,”温筱倩从蚊帐里探出头来,“早点睡,明天早上还要早起占座呢。”
齐思沅借着手机的闪光灯看向桌上的课程表,明天上午的一二节课赫然写着“大学物理”。
“啊,大学物理!”
齐思沅险些是惨叫着奔向阳台的,只留下房间里相视而笑的三小我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