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已倒下,倒下的人通常也只有死。
冷月栖已倒下。
那他究竟是死照旧活呢?
他究竟想死照旧想活?
月,依旧是那一轮圆月。
无论人们乐成与否,无论他们是生还生,月光都同样带给他们灼烁。
无论人还愿不愿走,能不能走,月光都依旧为他们指出一条明路。
人呢?
人若已没有希望,他还算是小我私家么?他还会不会变回从前的样子?
没有月,只有人。
因为已看不见月光,就似乎人已看不到前路,看不见前路在哪,看不见它通往那边。
他另有前路么?
人就躺在地上,依旧躺在地上。
失败了的人,是不应躺在人本该躺的地方的。
因为他已无从选择。
夜郎君的剑已入鞘,人似已木然,已不知魂在那边。
这小我私家莫非被冷月栖猜中,已因恒久的不见天日而没有灵魂,没有了人该有的许多工具……
斗笠客正看着夜郎君,突然道:“你究竟想做女人,照旧男人?”
夜郎君没有看他,基础没有看任何人:“只要能杀人,男人跟女人都是一样。”
“那你为什么不杀了地上这小我私家?”
夜郎君终于瞧了冷月栖一眼,目中也是种说不出的心情,突然冷冷道:“他不是我要杀的人。”
“他不是?”
“不是。”
斗笠客的声音也突已变得很奇怪:“他不是谁?”
夜郎君终于也看了他一眼,目中有着讥诮:“你知道他不是谁,又何须来问我?”
他的步子已迈开,突然就已隐没在了阴影深处。
灯火照不到的阴影。
斗笠客并没有转头,只是静静坐在几案边,看着对方的身影消失,却突已问道:“你知道他说的是谁么?”
南云雀一直也静静站立在他的身后不远,就似乎早已不复存在,此时才开口说道:“我只知道他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他曾对冷月栖说过——你不是他,又何须替他去死。”
斗笠客没有动容,事实上他脸上纵有变化,也是谁都瞅不见的。
这顶宽而沉的斗笠,就如同一堵永远高不行攀的墙,早已将他跟任何人都阻遏。
也许只有一人例外,那就是南云雀,所以他也一直跟在他的身后,也只有他一人而已。
斗笠客没有问他,却突然问子薰衣:“你知道这个他是谁?谁又要替谁去死?”
子薰衣的人早已能动,可现在却也偏偏动也不动,她对这个让她还能在世的神秘人照旧心存谢谢的,所以对他的话也不能不答。
“也许,也许冷月栖并不是活该的那小我私家。”
她的语速虽有点迟疑,口气却十分肯定。
斗笠客已站起,回目凝视着她:“冷月栖若不应死,活该的人又是谁?”
“这……”子薰衣长长的睫毛微闪,语气已变得更坚定,“一定是那个要冷月栖替他送死的人!”
她对这个男人似乎简直印象不错,所以只要不是他死,任谁死也好。
斗笠客缄默沉静半晌,声音忽已似乎变得说不出的刻薄如刀:“可你不也说过么?”
“我说过什么?”
“一个没有用的男人,在世不如死了的好。”
斗笠客没有去看对方的神色,子薰衣却忽已淡淡道:“冷月栖未必就不是夜郎君的对手,只不外——”
还没等她说完,斗笠客已替她接道:“只不外夜郎君在黑黑暗的时间长了,已先比他占了地利。”
子薰衣只有认可。
她不得不认可,她发现这神秘的人确实很智慧,若非这样的人,又怎能统率着如此一个寒山城?
斗笠客忽也徐徐点了颔首:“我若让他现在站起,再跟夜郎君一战,也许结局就不会像如今这样。”
子薰衣目中已有光:“此话认真?”
“假的。”
斗笠客冷冷道:“他自己都已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我又何须再给他时机。”
子薰衣眼色一黯,突又如流星般一亮:“你不给他时机,是否畏惧自己也纷歧定能胜得过他。”
冷月栖跟斗笠客交手时,她也亲眼目睹,也是唯一看到的人,而那一次斗笠客似也简直没占到什么上风。
她本以为对方会不悦,可斗笠客却回覆得很轻松:“他跟我交手时已尽了他毕生之力,其时我也简直没有想到。”
“所以你本没有出全力?”
斗笠客认可:“我想不到他为了夺一把剑而如此拼命。”
“可他虽已尽力,却依旧伤不了你。”
子薰衣的心已蓦然凉了一截。
斗笠客用手扶了扶斗笠:“可他也夺回了他的剑。”
他虽没再说什么,可谁都听得出——他若真正脱手,对方连剑也夺不回的。
他真的有这么大的掌握,真已不把冷月栖看在眼中?
子薰衣长长叹了口气,悠悠道:“难道冷月栖真是浪得虚名的人?难道那些称道他的剑客都是些睁眼瞎不成?”
南云雀已霍然接道:“他们绝不是瞎子,只是看不透他而已。”
子薰衣不解。
“他本就已是一个抱定必死之心的人,对于这种人来说,死在谁的手里也都一样。”
子薰衣黛眉轻蹙:“你是说他已不畏生死,身上就自然而然有着种异于凡人的气质。”
南云雀目中露出赞评之色,才一字字道:“所以谁都看不透他,虽然也没有人敢轻视他了。”
“那他现在岂非已真的败了,已败得无药可救?”
斗笠客已重新见到了月,冷月。
冬日的月本就不是温暖的。
他已走了出去。
可他最后的一句话,却让子薰衣感应深思:“他也许已败了,可冷月仍在……”
他之所以说出这句话来,只因他忽已想到了一条路——一条在不久前才被他发现的隐蔽栈道。
这条路本被他看成自己的退路,如今却极可能为他带来麻烦。
他又想起了雪未残。
他离开他,已有多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