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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奔

第十四章 立夏

醉奔 渌水东风 5053 2020-08-16 15:03:29

  明日立夏,杞国王宫举行迎夏仪式,祭祀文命大禹,贵族重臣都要着朱色葛麻之衣加入祭祀,女子则要收罗野蔬、露水并煮食蛋类。

  今日一大早,天色微明,酹和酴醾划分把高机和安歌叫醒,安歌平日里没有早起的习惯,但是在重大节日采备祭祀菜蔬要求早起时也是绝不敢诉苦的,因为姒夫子说采摘者只有心怀诚意,并保持厦悦,国运才气恒隆。国运如果不恒隆,像他们这种将帅之家一定会先遭殃,因此昨夜早早就歇下了。

  四人洗漱事后,上了马车,一小厮骑马在前引路,锥岩赶着马车往孤山驶去。安歌沿途向高机说:“往年立夏祭祀采备野蔬,都是寒慕赶车的。寒慕赶车才有意思,看到路上有野花,都市采下来,从车外递进来。”

  酴醾示意安歌噤声,安歌挑挑眉毛说:“锥岩,就是一头水牛,你无论说啥,他才不会理你呢。也不知道寒慕做什么呢?”

  高机说:“寒副将和少将军一起监视军将们修战车,打武器。”

  安歌说:“他往年也是要做这些,不也陪我去采菜了吗?他今年偷懒了,不陪我就而已,连姒夫子的乌龟也不给捉了,姐姐,你没觉得姒夫子一天愁比一天吗?”

  酴醾连忙接住话:“姒夫子可不是因为没有乌龟才愁的,他说今年戊寅年有水患。”

  安歌喜上眉梢:“水丰则鱼虾龟鳖足,这回什么北斗龟、八风鬼、日月神龟就都在地上爬了。”

  一车人都不停笑。

  车轮止住,锥岩低声说:“少夫人、女人,马车已经到了孤山脚下了。”

  两个丫头先掀开车帘,下了马车,然后高机和安歌才先后下车。

  孤山在昌乐城东南十里外,特起一峰,壁立千仞。山峰周围群山隆起,这一带统称孤山。马车并未停下绝峰之下,而是靠近邢河源头,这时天还未亮透,河面清冷,水声泠泠。高机连忙召唤酹,酹捧着水罐,高机拿着青铜的瓢奔向河滨。锥岩示意小厮帮小丫头捧水罐。

  河滨绿意盈盈,长满种种野花野草和野菜。一缕初阳照在绿叶上,绿叶上的露珠晶莹剔透。

  安歌问锥岩:“今年卿医生家的女子只有我来采野蔬吗?怎么不见别人?”

  锥岩敛眉。

  安歌有些愠恼:“我让你说话呢,你为什么低头?”

  酴醾说:“我们这些奴仆怎么知道这些达官显贵的事情?就不要为难锥岩了。”

  安歌说:“他知道,他啥都知道,就是不喜欢和我说话而已。”

  这时小军将在河滨转头喊:“女人,女人们或许去了方山、打鼓山,咱们昌乐又不止一座山啊。”

  安歌皱眉说:“嗯嗯,我知道了,为什么我们来孤山,她们去此外山,就是因为这里离首阳山营垒近,女人们嫌军中男儿多,多有未便。唉,往年也只有高柔姐姐陪着我。”

  说完自觉失言,连忙闭嘴寻觅野菜,而高机似乎没有听见。

  天大亮了,高机已经灌了三罐子的邢河水,又来资助安歌采野蔬,安歌说:“高姐姐,我觉得哥哥应该就在这四周,你喊哥哥的名字,看看哥哥能不能应答你。”

  高机一下子脸红了。

  安歌说:“你就喊嘛,如果哥哥在四周,他听到你喊他,心中一定欢喜。”

  高机脸越发红了,但眼中却堆满笑意。

  “好,你不喊,那我喊,我喊寒慕,看看寒慕应不应?”安歌看似使气地说。

  酴醾说:“女人,别喊,这大早晨连灶火都不见,营垒离这里远着呢,白白累坏了嗓子。”

  安歌不理,把双手笼在嘴边,高喊:“寒慕,寒慕……”阳光照在那纤细白皙的手上,手也笼罩了一层暖色。

  山中有回音“寒慕,寒慕”,鸟儿惊起,三五成群吱吱嘎嘎地飞窜。

  一会,没有声响,安歌竟有点失意,边找寻野菜边嘀咕着:“他一定听见了,就是不来,我再也不理他了。”

  “女人不想理谁啊?”一个清越的男声响起。

  安歌抬头,眼睛马上完成月牙,手中还握着一把薇草,高叫:“寒慕,寒慕,你来啦。”

  原来高机在岸边挖野菜、酴醾和酹涉河采荇菜,听到安歌的叫声都不约而同转头,看到那个翩翩少年,穿着素葛的衣衫,腰中束革,配着一柄铜剑,手中执着马鞭,正微笑地看着安歌。

  高机突然怅惘起来,她有点忏悔,适才她为什么不召唤应执,如果她唤了,应执会不会来呢?如果应执来了,是不是就把他俩的僵局打开了呢?她高机原也是爽朗的女人,课此时她太在乎少将军,太想留在将军府内,为了少夫人这个称谓,她不敢逾矩,她怕将军府人笑话她,怕应执看轻她,她已经不是她了。

  安歌兴高采烈地说:“寒慕,营垒在这四周吗?你能听到我叫你啊?”

  寒慕说:“营垒离这远着呢,今天早晨少将军接到杞王命,立夏后马上调派军士协理河正商议如何防治水患,少将军让我协同河正勘察邢河、阳河。这刚到邢河,就听到满山的寒慕。”

  酹奇怪地问:“孤山这么大,寒副将怎么这么快就找来了?”

  寒慕微笑:“有车辙啊。”

  安歌说:“寒慕,我允许你喝我酿的所有的酒。”

  寒慕装作不屑地说:“我不是一直都可以吗?”

  安歌深思:“那我帮你给姒夫子捉乌龟,好吗?”

  寒慕说:“我可以让军将去做,有什么难的。”

  酴醾说:“寒副将,年年都是你去捉龟的,今年怎么就让军将了呢?你就是为难我们女人。女人,别理他,你叫他,寒副将纵然在天涯海角也该马上飞驰过来。”

  安歌说:“寒副将才不是为难我,寒副将是怕我和军将蹂躏农田而已,我允许你,我不蹂躏秧苗,我在江河湖泊中找。”

  寒慕不置可否,说:“河正还在等我呢,你们也该回去了,这些野蔬下午要送到祭台呢。”寒慕又来到高机面前,说:“少夫人,少将军往桂河那去了,少夫人不必挂心。”然后转身和锥岩打个招呼欲离去。

  安歌看着寒慕背影,突然淘气地想拾起什么工具去投掷他,低头寻觅,可地上都是绿草野菜,竟没有巨细合适的石头,而自己离河滨还稍有距离,爽性就一把拽下腰间的玉佩,连着系着古玉的丝带一起投掷已往,寒慕一转头就接住那块玉,望了一眼安歌,拿着那块玉径直跑开了。

  采摘完毕,四人依旧坐着马车,锥岩驱车至昌乐南郊,那里祭坛已经设立,昨日王宫内妃嫔姬妾已经献上了亲舀的河水和亲采的野蔬,今日即是公卿之女献祭祀用品,然后敬重参拜,礼毕返家。

  返家已经午后,安歌和高机才吃了一点工具。吃完安歌就去睡了,而高机在婚房换了衣服,然后检视废婆刚刚送来的为一家人准备的葛麻衣,心里暗想:这将军府的葛麻衣质地略显得粗拙,是不及自己母亲纺出来的麻柔软的,也难怪母亲纺出来的葛麻从来都能卖出好价钱。今年高宅忙着嫁女,女儿们都出了高宅的门,母亲少了这许多辅佐,恐怕也纺不出那么多的麻了,父亲又难免嗟怨。想到此不仅伤感。

  高宅,晚饭。高家一日再食,所以晚饭要早些。中医生做到饭桌上,高夫人和南浑立在身后,中医生就开始叹息:“每年立夏前公卿谁不买咱家的葛麻,谁家的葛麻比咱家的价高?唉……”

  高棱说:“怪不得近日连稻米饭都未曾吃。”

  高条嘴里嚼着饭菜,说:“我说,你们就别诉苦了,为了操办两个姐姐的亲事,都已经操劳得不行,近日走路都打晃,大姐姐原来就不擅长纺麻,现又要照顾祖母,多亏着嫂子做饭养家禽。”

  中医生用鼻子“哼”了一声。

  高条说:“父亲,您啊,得多体恤母亲,母亲明日也不要纺麻,后日也不要,好好歇着两天。”

  中医生拿着竹箸,想夹眼前野蔬,听闻此句,夹菜行动停了,翻着白眼高声呵叱:“吃饱了吧,吃饱了出去!”

  高条挺着胸膛说:“我还没吃饱!”

  中医生直接把手中筷子掷出去:“滚!”

  高条端着桌前的碗,嘀咕着:“出去就出去!”

  中医生喊:“把碗给我放下。”

  “放下就放下。”此时高条已经有了哭腔。

  出去后,高条就坐在纺室门前,侄儿侄女已经吃过了,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年老吃完了,从自己身边走过也没说一句。

  他呆呆地看着门,看着院,看着孩子们,天有点擦黑了,年老才踱着步子来,坐在身侧,低声说:“饿没?”

  高条轻轻点颔首。

  年老从衣袖中拿出一个深青色的工具,说:“快吃,这是我日里积攒的,我都剥好了皮,就怕你把蛋壳弄得哪都是,被人发现了。”

  高条拿住,说:“这是什么?”

  高棱说:“鸡子啊!”

  高条说:“剥皮的鸡子不是白色的吗?这个怎么是青色?”

  高棱说:“你吃不吃吧?难道哥哥会毒你?”

  高条将信将疑地咬了一口鸡子,宁静日鸡子味道有差异,弹滑有韧劲,觉得味美,狼吞虎咽就吃光了。吃完他还追问:“刚刚那鸡子是从哪来的。”

  哥哥故作神秘:“不告诉你。”

  高条长叹:“我都不想在这个家待了。”

  高棱大惊:“那你想去哪?”

  高条说:“我觉得咱家女的太辛苦了。我怕以后安歌来了辛苦。”

  高棱说:“人家是将军府的女人,就是嫁到咱家,父亲也不能把她怎样。”

  “母亲生育这么多的子女,父亲还如此看待母亲,会让她看不起咱家的。”两滴眼泪竟然从高条的脸上滑落,高条连忙用衣袖擦掉。

  “那你以后就入赘将军府,怎样?”

  “太好了,对啊,我要入赘将军府。”

  高棱又一皱眉:“弟弟,我也只是顺嘴一说。赘婿当不得,如果当了户籍没有了,还没有自己的田地、衡宇……也不行作官。”

  高条说:“有了屈安歌,我要那些工具做什么?可我该怎样向屈女人表达我的心意呢?你说这时间怎么这么慢,三姐和三姐丈的庙礼什么时候才气举行。”

  高棱摇摇头说:“你是疯了,我可和你说,千万不要提什么赘婿,否则父亲会打死你,我们尽管穷点,但是也是官宦家庭,三妹四妹嫁得又好。”

  高条站起身拍拍屁股,嘻嘻一笑走了。

  晚饭时早吃完了,中医生把高极留下,微笑地说:“我儿,明日南郊迎夏礼毕,僖鱼就会引荐你主管此次治水,关于治水,你有何看法?”

  高极惊讶地说:“一早王宫不是下诏,要少将军和副将治水吗?”

  中医生说:“我午后听僖鱼说,杞王只是让那二人调军士听候调用而已,咱杞国四面环敌,他二人要修治武备,要选拔将士,要练习士兵,怎得两全?况且那屈应执不喜念书,对治水能有啥卓识。我现就想听听我儿的卓识。”

  高极连忙恭顺地说:“不敢不敢,孩儿是想,昌乐河流众多,水域甚广,堵不如疏。”

  中医生皱着眉说:“这些咱们杞人哪个不知啊?咱们杞人都是大禹的子女,据鯀偷息壤堵水失败,大禹开沟挖渠,疏导治水乐成,这个恐怕孩童都知道。”

  高极说:“那父亲有没有想过水疏导至那边?”

  中医生说:“虽然如大禹,疏导至海里。”

  高极说:“是要疏导到海里。咱们昌乐阵势南高北低,西高东低。南面恰好是陈国,只因陈循商制,杞遵夏礼,那陈就想侵我杞国领土,如有水患,那陈国一定泄洪,淹我农田,回我衡宇。”

  中医生说:“那你意欲把白浪河、孟津河的杞国河段着意拓宽?”

  高极说:“不止,看姒夫子忧心忡忡的神色,可知今夏水患必差异往日,河正从大地解冻就在不停挖深沟渠,我觉得这样恐怕不够,我想如能建蓄水池就修建蓄水池,如能引流,就引流,以减河水冲势。”

  中医生惊奇地问:“如何引流?”

  高极说:“让桂河、邢河、白浪河领悟起来,在其它引流工事大的河流旁开挖蓄水池。”

  听罢,中医生仰天大笑:“善哉,我儿。不枉我多年亲自教导,不枉我为你的前程堆金砌银。”

  高极脸上也有了笑容,说:“父亲,我还想派使者和宋国商议治水之事。”

  中医生惊愕:“我国治水,关宋何事?”

  “父亲,水东流入海,必经宋国。如去势凶猛,宋国必疑我国泄洪,恐起争端。”

  “善,善!”

  “去宋国,我国除了国书,还可附上上等铜镜两盏。”

  中医生会意地笑了。

  第二日,立夏,宫中女眷着白色深衣,在祭坛旁边舞边唱:“绥绥白狐,九尾厖厖。我家嘉夷,来宾为王。立室成室,我造彼昌。天人之际,于兹则行。”里面赫然有季柔。

  河水、菜蔬、规则、麻绳陈列于前,杞王率公卿着葛布衣衫在姒夫子的主持下完成祭礼,然后由内官和蔡姬扶坐在祭坛下的一个土坡之上,歌舞乐声停止。杞王垂老迈矣,声音有些沙哑:“今年初,姒夫子卜得萃卦,是洪水泛滥之卦……尽管孤已命河正修渠,可咱杞国人丁少,一部门要打仗,一部门要种田……现在谁能掌除水患之事啊?”

  群臣面面相觑,谁能管了老天呢?

  杞王喝了一口河水:“这立夏的河水怎么如此腥臭?想我们先祖文命大禹治水不易。嗯,怎的,没人应承啊。”

  这时僖鱼出列,说:“臣举荐一人。”

  杞王说:“何人?”

  “中医生二子高极。”

  “高极可在?”

  僖鱼说:“此人只是誊录小吏,现在祭坛之外。”

  “唤来,听他怎么说。”

  高极不疾不徐把昨日说与父亲的治水方式说与杞王,杞王竟连连瞌睡。待高极说完,蔡姬于旁轻轻拉拽杞王,杞王才惊起,举目一望,有人面无心情,但有人满脸赞赏,他转头看一眼蔡姬,蔡姬微笑颔首。杞王说:“甚善,这事就交由你去做。你还得有个官职傍身,你克日起,就做其中医生吧。”

  蔡姬耳语:“王上,他的父亲不外就是其中医生,站在列后。”

  王上说:“哦哦,他父亲是高壅子吧,似乎也多年未迁了,孤都差点忘了这小我私家……高壅子是……对,是乘着破旧马车的高壅子,那他就升任上医生吧。另赐马车三驾,以备出行。”

  中医生站在行列尾处,并没听清老杞王说啥,等杞王登上返宫的车驾,众官来贺喜,他才搞清楚,霎时觉得自己心都漏跳了。

  高极扶着自己父亲,喜悦自不必说,但他还告诉父亲,如果此次治水倒霉,杞王会把他们父子出官远调。

  高壅子说:“不会的,吾信吾子,那屈应执的军士会听你调遣吗?”

  高极说:“国之命运,少将军必全力以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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