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着悠闲的步子,陆泽走近浣剑潭。
比剑者束手,打鱼者抱拳,憨憨藏到竹林间。
只有坐在谭边大青石上,正与人对赌的坦胸少年全不在意。
他叫梅阑。
这本是一个很文雅的名字,倘若念得稍快,还很容易让人误听成美男。
然而从未有人如此想过,因为他本人的外形,实在与文雅沾不上边。
“稀客啊……”
梅阑把玩着手中的骰子,从丈许高青石上跳下来,发出咚的一声响,一身腱子肉抖着油光,满脸络腮胡,笑得比哭还难看。
“美男啊……”
陆泽微笑开口,背负双手,仪态悠闲。
“你找死!”
梅阑箭步上前,竖起两道扫帚浓眉,牛眼闪着精光,砂钵大的拳头格拉拉作响。
去年剑试,梅阑败给陆泽,一直铭心镂骨。
“蛋定,蛋定。火气为何这么大,又赌输钱了?”
陆泽拍了拍他肩膀,朝不远处的一名门生招了招手。
那名门生愣住了,陆泽一指他身下,他福至心灵,搬起屁股下的竹椅,小跑过来。
“陆师兄,请坐。”
“嗯,不错。”陆泽满意地坐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
“给老子滚!”
梅阑一脚把他踹开,瞪大牛眼,环视四周,对着远处张望的人骂道:“都给老子滚!平日里喝五吆六,要害时刻全他妈是废物。”
陆泽拍手赞道:“美男可真威风!”
“你!”
梅阑怒转过头,胸口上下起伏,深深呼吸数次,咬牙道,“陆魁首,来此间所谓何事?”
陆泽眯起眼睛,笑道:“梅探花,技不如人,叫一声师兄都不愿吗?”
梅阑狠狠地盯着陆泽,两人对视良久,他突然咧嘴笑了:“装腔作势啊陆师兄,你伤势还未痊愈吧。”
陆泽戏谑道:“对呀,怎么?你想咬我?”
“少跟我插科讥笑!”
梅阑突然抓住椅背,低吼道:“伤势未愈便来消遣老子,你陆泽还没那么无聊,说!到底为何来此?”
陆泽皱眉:“好好说话,别靠这么近,退后!”
“你说不说!”
“退却!”
陆泽语气渐冷,张开右手:“五息,废了你的心梅剑。”
梅阑岿然不动。
陆泽屈指道:“四!”
梅阑气势陡增。
有风从二人中间掠过,陆泽有些不耐烦:“一!”
梅阑倏然退却,怒气顿消。
“师兄,息怒……啊呀!我想起来了。”
梅阑一拍脑门,恍然道:“师兄来此,是为了这把沧浪剑吧。”往腰间储物囊一抹,取出沧浪剑。
陆泽乜了一眼,“这柄垃圾剑我赏给李平安了,怎么会在你这?”
梅阑惊讶道:“这剑还真是师兄送给李平安的?哈!先前他跟我说,我还不信,以为是他偷的。”
“你想要就给你啊。”
陆泽丝绝不在意。
梅阑干笑道:“这种货色我怎么会看上眼。”四下望了望,扯着嗓子喊道:“李平安呢,李平安——”
李平安再也藏不住,低着头跑过来。
讷讷道:“师兄……”
梅阑甩手丢过长剑,叉腰道:“饭可以少吃,话一定要说清楚,明白吗?”
李平安抱住长剑,默默站到陆泽身后。
梅阑“嘿”了声,背靠大青石,打了个哈欠:“没什么事了吧?那就走好不送!”
陆泽翘起二郎腿:“成,你就走好不送。”
“你什么意思。”
梅阑心生警觉,瞬间挺直腰板。
陆泽道:“刚刚吃了三条剑白鱼,很是滋补,恰好我丹田受损,又需要静养,便想借此地住上几日。”
听了这话,梅阑容色一凛,旋即仰天大笑起来,震的林间倦鸟惊飞,好一会儿,才沉声道:“修行福地,能者居之,凭什么让给你?莫说你有伤在身,即是完好如初,欲图此地,也要先问过我手中长剑。”
陆泽笑道:“师弟锋芒毕露,锐意进取,比李平安强多了。不外,同门之间,有事好商量,无须喊打喊杀。”
梅阑冷笑:“大道之上,同门算个屁!”
陆泽点颔首,起身道:“说的也对,那就领教师弟高着。”
梅阑上下审察陆泽:“现在?”
“对啊。”陆泽把竹椅挪到一旁,让出一片空地,“李平安,你去领教一下梅师弟的绝世剑法。”
“啊?师兄,我我,我不行的。”
李平安吃了一惊,连连摆手。
梅阑抽出长剑,怒道:“陆泽!再敢辱我,即是不死不休!”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
陆泽重新坐下,调整舒服的姿势,“同门之间相互切磋,怎就辱没你了?你比李平安高尚?我有伤在身,自然不行轻易脱手,我让李平安代我,不行以?”
揶揄道:“莫非,美男怕了?”
“气煞我也!”
几番挑逗,梅阑已是怒极,大吼一声,朝陆泽猛扑过来。
李平安一看不妙,赶忙抽出长剑迎上前。
“滚开!”
梅阑一剑抽出,李平安举剑招架,叮的一声,火星四溅,李平安蹬蹬蹬连退三步,一屁股摔倒。
刷!
梅阑剑指陆泽,剑尖离陆泽眉心不外寸许。
“此等弱鸡,也配与我比剑?狗厮鸟站起来,跟爷爷大战三百回合!”
“激动易怒,毫无上进。”
陆泽纹丝不动,淡淡所在评道:“比之李平安,你不外修为略高,若单论剑法,我看你还远不如他。”
梅阑怒极反笑,双眼通红,须发皆张,浑似一头发狂山魈,随时会择人而噬。
而陆泽却丝绝不怯,颠着二郎腿,平静地说道:“我猜你定然不信,不如与我打个赌,敢不敢?”
“敢不敢赌钱?”
梅阑嗜赌成性,登时起了性子:“怎么赌?”
“不许动用元气,我传李平安三招,破你的心梅剑。”
“输赢怎么算?”
“我要是赢了,你在谭边建一座竹楼,我暂居数月,要是输了嘛……”陆泽想了想道:“不行能输。”
“你这厮!”
“冷静,淡定。”
陆泽抚慰道:“要是输了,沧浪剑送你。”
“谁稀罕你这厮的破剑!”
“另外!”
陆泽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再传你真正的心梅剑诀。”
“简直无稽之谈!”
听闻此言,梅阑立即哂笑道:“心梅剑诀乃我祖传绝学,世代单传,你怎会知晓?”
陆泽淡淡一笑,轻声吟道:“风雪连三月,霜凛夜愁眠,新梅不知冷,独傲小苔园……好诗啊!”
梅阑马上惊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