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璟垣醒来的时候另有些模糊,不知身在那边。
然而不外微微一转动,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即是让他清醒了过来。
没等他好好视察周边的情况,即是感受到有人进了屋子,随之,响起了一道咋咋呼呼的声音。
“小姐!那人醒过来了!”
洛瑶原来在主屋休息,正计划磨个墨练张字,便听到墨玉充满惊喜的声音,脸上也不由绽开了一抹浅淡的笑容,浅,而真切。
她刚掀开客房的帘子进了内屋,便见原本躺在床上的伤患侧过身看来,正对上那双似乎有寒星闪烁的双眸。
洛瑶微微一愣,继而向前走去,声音轻缓柔和。
“不知令郎如今可另有感受什么不适?这里是弘明寺,昨日黄昏我与丫鬟在后山的河里见你从上流飘下,便将你带了回来,包扎了一下伤口。事情还未声张,令郎可要联系家人?”
洛瑶三言两语便讲事情说清楚,安了周璟垣的心。
周璟垣似是不常笑,如今他竭力想要表达自己的友好,微微勾起嘴角来,笑容却显得有些僵硬,看得洛瑶眼中的笑意浓了几分。
“多谢女人脱手相助,在下周璟垣,在山上不幸遇到歹人,被逼下山崖,恰好掉进河中,本以为小命休矣,幸得女人相助,大恩大德,铭记于心。”
“令郎不必挂齿。”
洛瑶按住想要起身的周璟垣,正了正色。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其时令郎生命危急,瑶不行漠不关心。如今令郎能够醒来,却也是仰仗自己意志顽强,不是瑶之功。”
洛瑶都不敢想,怎么有人从山崖上落下来,又在河中漂流许久,居然还能够强撑着坚持下来,说是依靠他自己的意志顽强简直不为过。
周璟垣却也坚持致谢。
“若无女人施以援手,即是璟垣意志再顽强,也早已魂归西天,女人之恩义,不行不记。”
洛瑶争不外他,又被他说的有些脸红,有些欠美意思地将秀发别到耳后。
“令郎如今还不行妄动,我让丫鬟取些吃食过来,令郎且放心休养。”
墨玉追随洛瑶多年,她一个眼神过来,便欢快地应了,然后蹦蹦跳跳地出了门。
洛瑶拿出金疮药和纱布,虽然脸上红晕遍布,但是依然坚持着。
“令郎,且让我为你换下伤药,医者眼中无性别之分的,令郎不必烦扰。”
倒不是洛瑶不想让别人来代庖,只是她们原来就是弘明寺唯二的女眷,深居后山,平日与前殿甚少来往,若是频繁唤人前来,难免会引起风言风语。
身为女子,她几多照旧要为自己的名声考虑的。
周璟垣耳根有些红,他自然已经想到自己身上的伤都是眼前这位姿容秀丽的女人为自己处置惩罚的,虽然这是他第一次对女子坦诚相对,但是他也不是迂腐之人。
况且,再看这位悦目的“女医生”,脸色比自己还红润,眼神澄澈无邪念,周璟垣便又强制让自己平静下来,佯作淡定所在了颔首。
“劳烦女人了。”
这清醒的时候和昏厥的时候,感受到底是纷歧样的。
洛瑶今日的行动便比昨日紧张多了,弄得周璟垣也随着紧张起来。
周璟垣清醒过来照旧有利益的,至少洛瑶不用担忧自己搬不动这个大个子。
等换完药之后,洛瑶才终于舒了口气,又是去拿了一件洁净的衣衫给周璟垣,有些欠美意思隧道、
“我与丫鬟二人独居寺庙,如今住处也没有男子的衣袍,只能委屈令郎先迁就迁就……”
周璟垣一僵,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自己接过衣服。
他这次回去如果不把害自己沦落到如此境地的人好好收拾了,都对不起他的一世英名!他一个大男人,照旧五皇子,穿女子衣裳,传出去岂不是要沦为笑柄!
幸亏洛瑶的衣裳大多素净,周璟垣在心中好生慰藉了自己一番,总算是挣扎着穿上。
换好衣裳,他才是木着一张脸,唤了躲到外间去的洛瑶一声。
虽然先前已经设想过许多次,但是真正看到周璟垣换上了自己准备的女装,满脸的生无可恋后,洛瑶照旧忍不住笑出了声。
接收到周璟垣幽怨的目光,洛瑶才总算是憋住了笑,颇为贴心的帮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裙衫的样式。
“令郎放心,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除了墨玉,不会有其他人知晓的,令郎不必担忧自己的清誉。”
于是等墨玉提着饭盒回来时,即是发现自家小姐不知为何背对着床坐在椅子上,面色有些扭曲,一看到自己,就满脸笑意地连忙迎了上来,模样是少有的欢快。
原本她还心中纳闷,等看到床上之人的模样之后,便也忍不住喷笑了一声,然后连忙回过头去,捂着嘴肩膀一抖一抖的,面色如同她小姐先前一般憋笑得扭曲。
洛瑶怕这人被笑得想不开,连忙慰藉他。
“令郎,你别怕,其实这衣服很适合你,丝绝不影响你的男子气概。就是有些小了,若是能改得合身一点,想必会越发合适。”
周璟垣认真觉得洛瑶这慰藉了还不如不慰藉,但是这也是人家的美意,便木着张脸谢过。
幸好周璟垣被箭射中的地方不是肩膀是胸口,免了洛瑶喂饭的尴尬。
等周璟垣用过餐后,她便贴心地带着墨玉一起出去了,合上门后,两人在门外对视了一眼,然后笑成一团。
她们自觉自己很是收敛了,却不知道习武之人的耳力差异寻常,哪怕周璟垣在屋内,依然听到了她们放肆的笑声,脸上越发无奈。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如今这衣服已经穿上了,周璟垣便让自己不再去多想,只思索起自己如今的境况。
他此次受伤是在狩猎中遭了自家兄弟的伏击,他虽奋力搏杀,却照旧没有能够逃脱,反而中了一箭,落入山涧,从上游漂到了下游,正巧被每日在河流旁浣衣的墨玉发现,因此解围。
河流湍急,那些暗卫追赶不及,其时又有人接近,幕后之人定是觉得自己没救了,为保全势力才不再追踪。
而若不是遇到了洛瑶主仆,他也简直是死定了。
如今浩劫不死,情况倒也不算糟糕。
在伤养好前,便让他的那些兄弟都当做他死了也好,待他回京,知晓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自然就能够看出这背后到底是谁要谋害自己。
出头的椽子先烂,他们父皇年纪大了,底下的皇子们也都长大了,焉能不忌惮?现今有人先出了手,他们头上那位又如何坐得住?而他也正好借此远离这次变换。
想着想着,周璟垣又愤愤地悄悄磨了磨牙。
等他回去了,一定要给谋害自己的幕后之人一点颜色瞧瞧!
按理来说,只能躺在床榻上养伤的日子很是枯寂的,但是周璟垣却觉得,这段日子是自己这么多年来少有的轻快。
身为皇族,每日的生活都少不得勾心斗角,时刻不敢放下警惕,以防一个不备便下了套。
然而,在弘明寺养伤的日子里,为了防止他寥寂,洛瑶却时常过来陪他聊聊天,两人都是饱读诗书之人,许多看法也大为相同,相处起来十分愉快。
洛瑶因为身体缘故,自出生以来便甚少出门,从前生活在京城里,如今生活在弘明寺中,寺内又都是些僧人,还男女有别,基本没人能和她畅聊,对她说说外界的风物。
因此,她对于外界的生活十分憧憬。
而周璟垣,虽然自小生活情况庞大,但是却也见多识广,为天子去地方办过差事,也随外祖父去边塞见过天地苍莽,说起自己的见闻时妙趣横生,让洛瑶惊叹不已。
两人往往都是坐着聊上一个上午都意犹未尽,舍不得停下来用餐,还须得墨玉可笑地连连敦促。
原本墨玉还担忧如今有了外男,若是外人知晓,对自家小姐的名声一定会有所故障。
然而,如今看到小姐脸上笑颜不止,不再因忖量怙恃亲人而忧愁不已,也不再因为自己的身体问题郁郁寡欢,她的心便一下子松了。
在墨玉看来,自家小姐的开心最重要。小姐幼时常年缱绻病榻,只能渴望地看着巨细姐嘻耍,在老爷夫人膝下承欢,而自己却跑不得跳不得,和人相处都要注意分寸,焉能欢快?
厥后长大些,为了性命,搬到弘明寺内,成日面对一群僧人,每日最大的娱乐即是在后山看看书,欣赏落日。
哪怕慧心大师待她极好,为她看病,教她医术,给她孤本名帖,但是却不能给她一个同龄人相伴,花一样的年纪的少女却活得如同一个老人一般,焉能欢快?
所以墨玉虽大不了自家小姐几岁,却是对她充满心疼的。
而如今小姐救来的这人却能成日逗笑小姐,让她频展欢颜,即是不合礼法,那又如何?皆是比不得小姐的快乐来得重要。
用过餐后,洛瑶便会与周璟垣对弈。
她虽体弱,然聪慧。从前无人教导,如今在周璟垣的指导下,短短几日间,便已经从一开始的一败涂地到厥后的分庭抗争,虽然照旧输多赢少,却也让周璟垣赞叹不已。
身为皇子,母妃照旧四妃之一,周璟垣从小便所习甚广,不禁教会洛瑶下棋,还能指导她的琴艺,从前没有老师解惑的地方豁然开朗,每日的琴音越发欢快。
洛瑶在救人之前,原本只是本着慈悲为怀,却没想到将人救起后,反而是她收获更大。
几日下来,两人的关系突飞猛进,称谓亲昵了许多。
洛瑶的日子有些乐不思蜀,却是忘了每月月中母亲时常会带着姐姐前来看望。
这日刚和周璟垣手谈一局,弹着琴放松,院外已经传来欢快娇俏的召唤。
“洛瑶!我和母亲来看你了!”
洛瑶脸上的笑容立即一僵,琴音戛然而止,小脸上透出张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