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弯腰,顺着她的行动做下去,少女的美幸亏唇齿间蔓延,将连带着无限眷恋和抑制不住爱意的滋味尽数咽下。
治好他的,是她徐徐流逝的生命。
所见所闻都在告诉他要活在当下,再没有什么比拿时间浪费更可恨的事。
他祈求能把错过的事统统补起来。
这一刻,他宁愿世界不公正,让穗穗一直能辉煌光耀美好地活下去。
他搂着她,让她贴近自己的胸膛,隔着衣料皮肉感受到她的心跳,碾着她的唇。
辗转,厮磨。
不外须臾,却似乎什么都做了。
陆柯松开拦着明穗的腰,让她站稳,笑道:“不外让你等一会而已,这就急得投怀送抱了?”
明穗仍没什么力气,就盈盈靠在他怀中,眸子还泛着水光,说着与他问题完全不搭嘎的话。
“我感受你好会亲啊,上次在摩天轮里也是几下就把我放倒了,陆柯,你是不是还交过此外什么女朋友啊。”
大街上,这种话实在有些犯上作乱,路人投过来的视线就像一簇簇箭齐齐射在他的背上,刺得陆柯脸红的能滴血,在众目睽睽之下拽着明穗就跑。
到了一个自认为自由的地刚刚停下,陆柯恼得拿起一杯奶茶插上吸管就塞给她,没好气道:“给,堵不住你那张嘴。”
“谁说的,你就可以。”明穗接过,狂言不惭地说。
陆柯:“……”他投降。
她拿起奶茶喝了一口,如往常一般,对他辉煌光耀笑开:“好甜。”
两人并肩走在回家的街道,陆柯笑骂她一句傻,也拿起手里剩下的奶茶喝了一口。
风夹架着无声散落的树叶卷入他的脚底,将心底那丝甜蜜尽数吹散了去。
他愣住。
于是两人原先一致的法式错开,明穗转头不解地望着落后一步的他,而他似乎在不敢相信什么,瞪大了眼睛,嘴里验证似的回味。
明穗对现下的事还一无所知,疑惑:“怎么了?”
下一秒,就被心情骤变疾步过来的陆柯吓到。
他卷起一阵风,目眦欲裂,容不得她畏惧退后,握住她拿着奶茶的手就往她唇边送,开口是不容拒绝的命令。
“喝!”
他的瞳仁里是深不见底的黑,那股交织着痛和恨意的目光卷土重来。
明穗心不停往下沉,被迫喝了一口,又听得他问:“甜不甜?”
搞不清他到底发什么疯,落在她手背上的力度确实不重,可看惯了他眼里的柔情蜜意,久违地被这种眼神再次注视,她的眸子纷歧会儿便蓄起了泪。
他在犟,她也不愿意低头,就着泪眼梗着脖子朦胧回望,顽强地肯定:“甜。”
她手里拿的是自己的拿铁,她却说甜,这说明什么,那他手里的茶冻奶绿又算什么。
明明是冷恨的心情,一滴泪却从他的右眼滑出,说不清是痛恨更多照旧哀恸更多。
“你喝不出来吗?”
“我买了两杯,一杯拿铁,一杯你最喜欢的奶绿,你猜你手里拿着的是拿铁照旧奶绿。”
他以为自己会发狂,开口陈述却意外的平静。
明穗满身一震,不敢置信垂下眼看手里的,一低眉泪水便断了线往下掉,又抬眼看他,突然不知道从何说起。
她一向遮掩得极好,怎料到会在这种小事上出差错。
“我……”
两小我私家皆狼狈流泪,谁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眼眶都红了,仍选择继续说下去,“我们拿错了,你喝的是我的拿铁。明穗。”
他念她的名字,捏着她的肩头用了力,一字一句宛如泣了血。
“你骗我!”
“其实你基础连味觉都没了吧,我问过许多几何次,如果不是这次意外你计划瞒我到什么时候?”
“所以你照旧不愿意告诉我你的病到底到哪一步了。”
明穗泪眼婆娑地抬头,准备解释,“我……”
却被再次打断。
“我现在不想听你说了,我自己会看。”
酷寒地说完,将她按到旁边的石椅坐下,走之前还死死盯着她,那目光,直叫人肝肠寸断,转身泪水在空中飞荡出凄美的弧线,背影坚决。
明穗听话坐着,没一会儿便见陆柯抱来一怀的奶茶,他一个个插好吸管在石桌上摆了一排,这才对上她的目光,夜里背光看不清心情,居高临下地,却发了疯。
“闻。”
这像刁难,又像折辱。
明穗怜痛地看着他。
谁都没动,两小我私家就这么一站一坐僵持着。
明穗难言地扫过这一排铺张浪费,陆柯从来节约,这会儿半分掉臂忌了,似乎定要知道个所以然来。
石桌正对他放在身侧的正不停哆嗦的手。
站得那样直,可他明白在畏惧。
明穗不忍心,左手捂着心脏,那里,很疼很疼。
“陆柯……”
事实已经摆在眼前。
那道挺拔似乎坚不行摧的躯体如大厦已倾轰然坍毁摔坐在她劈面的石凳上,双肩颓然卸下,无声地,红着眼与她对视。
他终于知道她脸上少了的是什么了。
是生气啊。
她的病手术可以治好,但从失去味觉开始就已经没了具备手术的条件,更况且已经到嗅觉都失去了的田地。
换句话说,她没几多日子了。
而他呢?他做了什么?
一次又一次踩碎她的自尊。
过往的种种浮现在眼前,所有怪异的地方终于有了合理的解释。
原来不是她傻,而是真的吃不出闻不见。
他一无所知,还在她的汤里放满辣椒叫她喝下去,她是尝不出,身体却会有感受。
辣是痛觉啊!瞧瞧他都做了什么?
陆柯终于瓦解,红着眼与她对视,目光碎裂,哭着一句接一句的致歉。
“对不起……穗穗,对不起……”
说着,狠狠给了自己几巴掌。
在医院他只想着找一个慰藉自己的理由,她给了个苗头就毫无犹豫的信了。
烟花之下,他还心存侥幸觉得一切都还来得及挽救,却不知原来烟花易逝。
那个时候,和现在,赤裸裸被摆在面前的不是事实,是她那被他残忍剖开鲜血淋漓的伤口。
他的爱,竟是如此地拿不上台面。
他想致歉,可斑斑劣迹又怎么是一句对不起就可以抵消的。
明穗呢,这一路走来你说她真的未曾怨过吗,可此时看见一向冷傲高峻的人倾颓成这副样子,她又什么恨都提不起来了。
明明想过一万种可能,却在真的走到他身边时,她做出来的,竟然只是抱抱他。
碰到他的时候才觉察他满身酷寒哆嗦不止,想将温暖一点点通报给他。一直以来,她也都是这么做的。
“陆柯,你知道吗,你说对不起的时候我基础无法呼吸。”
“我照旧不能接受。”
谁能接受。
他的穗穗,那么好的穗穗。
这时终于想起了那些人的话,有朝一日他终于忏悔了,而这一天,竟来得这么快。
这一刻他心里是什么感受,痛恨?痛苦?
可无法弥补,永远。
他恨世道不公,恨苍天无眼,可他最恨的,照旧他自己。
他在她怀里抬起碎了的目光,迫切地拉住她的手,苦苦恳求,“不要,不要走,不要离开我,明穗,穗穗,我错了,求求你,我们再去跑一跑,现在医疗技术这么发达,怎么可能,对……没错……一定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心都要碎了,明穗伸手遮住他的眼,与他脸贴脸,“别这样看着我。”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捂着眼的手下有两行泪迅速坠落。
可她另有什么能给他呢。
在出租屋的床上,在彻底将距离从一步之遥拉成最近的负距离前,女孩搂着痛苦无处宣泄的少年,那个影戏院前的问题还铭心镂骨。
“再问你一遍,会忘了我吗。”
“不会。”
“那好,提醒你一下,也许你不知道,我在带你下地狱。”
“也许我知道。”他看着她,说这话的那一瞬,他是清明的,“但我心甘情愿。”
无尽的沉痛无处宣泄,他轻轻覆上她的身体。
是有温度的,柔软的,能感受到生命力的。
你们都懂的那一刻,明穗想收回那一句话,这小我私家基础什么都不会,好痛!
可他明明自己也疼哭了还愿意停下抱着她抚慰的亲的时候,她想就算就这样直接死了,她这一辈子也值了。
什么都获得了,陆柯,彻彻底底是她一小我私家的了。
但她依旧咬牙切齿,因为某人的劣根性,“陆柯!”
他有些无辜,“嗯,现在知道我只有过你一个了吧。”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掩盖住从屋里传出的所有消息。
春天就在这样一场雨里落下帷幕,他们迎来了初夏。
刚入夏而已,江城就已经开始热起来了。
陆柯的萎靡不振明穗看在眼里,高考迫在眉睫,他这个状态真的很吓人。
一中高中部,明穗正带着陆柯穿过最高一层,走进最后那间自习室。
看着屋子里到底摆着画架,他这才明白。
“我说改成卧室了也没见你这些年以来的画摆在哪,原来是放在学校了。”
严格意义上来讲,这里才是她真正的画室。
“你也知道我家很挤嘛。”
“陆柯。”
画架这么多,只有一副异于其他还用白布盖着,明穗走到那幅画面前,扯住白布一角,转头唤示意他看已往。
手上一扯,底下的画面顷刻展露真颜。
四下平静,他能听到自己的倒吸气声。
那是怎样一副画面。
阳光倾泻,林草郁郁葱葱将一白衣少年围在其中,周身笼罩日光恰似谪仙,怀中抱着一只舔着利爪的猫咪,一人一猫皆面容冷峻地斜瞥过来,可他眼底却有未收的柔情。
一眼便看出那是——他。
陆柯情不自禁地走近,轻轻抚上这副画卷,这是……明穗笔下的他。
都说爱一小我私家到了极点才气真正画出一小我私家的骨,可画上人栩栩如生,连那抹疼痛都刻画得入木三分。
明穗徐徐道,“小时候我的绘画老师就说我审美太正了,画不出真正艺术的工具。”
“你知道什么艺术吗?艺术代表不完美,代表缺憾,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所以每小我私家都是艺术的。”
她看向陆柯,微笑:“所以,我把你画进我的画里,是你成就了我的艺术。”
“我的爱是艺术,我的死也是,所以,接受它吧。”
她指着夕阳西沉,露出的那一点绮丽天光。
“陆柯你看,生命是有光的。”
他顺着手指的偏向看去,一行雁群飞过与另一群鸟相撞,最后只雁往下掉了一瞬后又迅速扑腾翅膀,如同任何事都没发生般飞回队伍,继续向前,永不停歇。
“生日快乐。”
再低头,不知道明穗从哪弄出来的蛋糕,不大,小小的瘫在她的掌心,上面插了个一根细细的蜡烛。
面对无声的注视,她无奈道,“没措施,只有小的,大的太明显了带不进学校的。”
“……我自己都不记得我的生日。”更别提他那些所谓的亲人。
“嘻嘻,我之前在你学籍档案上看到过。”她将小蛋糕往他面前推,“好啦,迁就一下。”
再然后,她问,“许了什么愿?”
他答,“岁岁平安。”
这是他们一起过的第一个生日,明穗显然没想到他这人连愿望都这么正。
他微笑着注视着她,眼里有感动,也有谢谢,他没说的是,其实许的穗穗平安。
可从没过过生日的人哪里知道,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他们还一起去看了平安,经过泰半年的努力小猫咪早就养成了白白胖胖的大肥猫。
通过这些日子平安终于同她亲近,也在她怀里舔了把爪子。
温馨气氛下陆柯摸着她的脑袋浅笑,“要是我也能把你养这么胖就好了。”
明穗歪头,笑眼弯弯,“那就下辈子,说好了。”
晚霞的余晖里,他看了她许久。
“另有什么想做的吗。”
陆柯问道,明穗支着下巴倒是认真想了一下。
沿海的宽阔马路上,一辆自行车在弯道上飞疾而过。
她能想到的只有夜里看海了。
晚上在海边的大马路上骑自行车,海水涌动的时候哗啦啦的,耳边是咆哮的风声,明穗感受着风力,手里紧紧攥住陆柯在空中迅速飞卷的衣摆。
夜晚,海面就像倒过来的天,那是一种无垠的蓝,看久了会觉得有些喘不外来气,可夏风习习,又能将心中那点郁气徐徐吹去。
少年的脊背并不宽厚,却似连绵的山,只是搂着精瘦的腰也能从其中发作的生命力而获得宁静感。
如果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就好了,他想。
如果能一直这么抱着他就好了,她想。
两小我私家各怀鬼胎。
前面是下坡,陆柯用力蹬了两下便任由车飞驰而下,就着夏风痛快酣畅极了,似乎一切烦恼都能抛却脑后,他感受到后面的人贴得更紧,唇角满意勾起,却又很快隐了下去。
风声越发嚣张,盖住她在后座哭的声音,但他仍旧从她抓着自己哆嗦的双手察觉。
他无声看着这浓稠的黑夜和那令人窒息的潮水。
你说在这暗无天日的夜里,她还能说出那句生命是有光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