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传来几声燕雀的轻啼,有好几只不怕生的,甚至大着胆子跳到了窗棂上,碰翻了台沿上的绿植,引来了丫鬟们的低声惊叫。
闵若黎即是被这么一阵消息吵嚷醒的,她发抖了好几下眼皮,才挣扎着从昏沉中召回了神志。适应了片刻清晨耀眼的光线,她终于眯着眼看清了眼前景象。
入眼是梨木的床栏和精细的雕花,层层叠叠的纱制幔帐垂落下来,正巧贴着她的脸颊,有些微的痒意。
哪儿这是?
闵若黎茫然地眨了眨眼,下意识摸了摸身上锦被,摸到了一手丝质的滑腻,她现在躺着的显然不是先前府中管事分配的下人房那张膈得人哪都倒霉索的木板床。
这是怎么了,走错房了?闵若黎努力回忆着昏睡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脑海中零碎的影象片段却突然像刀刃一般切割着她好不容易恢复的神志,后脑传来一阵猛烈的钝痛,她忍不住抬手按上前额,唇间泻出了一声痛苦的低吟。
在一旁小榻上候着的小丫鬟原本头一点一点,半只脚踏在梦中,听到这声消息满身猛地一激灵,立马跳将起来。
看到床上转醒的人影之时,赶忙迎了上去,口中热切叫唤着:“女人你可算是醒了?”
闵若黎一手摁着太阳穴,抬眼见着个陌生的小女人,心中又叠上了一重疑惑:“你是谁?”
许是太久没开口说话,她的声音异常的沙哑。
“女人不必知道奴婢是谁,只需知道奴婢是来照料您的便好了。”那小丫头笑得甜滋滋的,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闵若黎嘴角一抽,虽然她现在睡得有些断片,但终送照旧记得自己奴婢的身份的,何德何能另有人来侍奉自己。
心中狐疑愈甚,她索性将心中疑惑尽数问了出来:“那你且告诉我,此处可照旧摄政王府?另有,我如今怎么睡到这个房里来了?”
闻言那小丫鬟一愣,下一刻面上却浮现了几分暧昧的笑意:“女人刚醒,还不知道这个好消息。女人回来之后的第二日,王爷便下令让女人住到他的院子里头了,这可是天大的福气,侧妃娘娘都眼热了许久呢,女人你······”
小丫头尚在絮叨,闵若黎的思绪却早已飘到了天外。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一夕之间连人带窝挪了个地,另有,夜九笙又为何突然要让自己住到他的院落中去?
太乱了——闵若黎吃力地捕捉着小丫鬟话语中的信息,突然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你刚刚说的是,我昨日回来?我昨日去了哪里?”话说得太急,她忍不住低低咳嗽起来。
小丫鬟眼中闪过一丝讶然,很快却又被担忧盖住,下一刻,她却突然错开了闵若黎疑惑的视线,顺带着也回避了问话,急急遽地说了句:“女人躺了这许久想必一定渴了,屋里茶都冷了,奴婢去伙房为女人烧壶热茶润润嗓!!”话还没说完,就风风火火地跑远了。
急促的脚步声刚刚响远,屋外连廊就响起一阵七嘴八舌的低声议论。
开头的似乎是府中经常偷懒休息的掌事嬷嬷,刻薄的话语直直落入闵若黎耳中。
“瞧瞧,这不刚醒,竟就会使唤人了,这麻雀上枝头果真是纷歧样了,成了王爷跟前的红人底气也足了不少,眼见着原先的奴婢样儿也没了,赶明儿怕是要翻身做主人咯!”
一旁的侍女们连连应和。
这话是刻意说给她听的,闵若黎苦笑了一声,摇了下头,这些人真是高看她了,她哪里想当夜九笙跟前的红人,保住小命都已经足够让她久有故意了。
自嘲间,小丫鬟复又急急地推进了门,呼哧着粗气倒了杯热茶晾在一旁,却依旧不敢对上闵若黎的视线。
闵若黎只得忍着头疼拼补起脑海中散乱的影象,突然间一张沾满血泪的脸滑过她的眼前,她被骇得不清,深吸了好大两口气,嗓音都开始哆嗦起来:“香铀呢······我,我似乎是和她一起出去的,现在我回来了,她人呢?”
小丫鬟不敢看她,瑟缩着手脚不自然道:“香铀她,她没回来——”
抬眼时又对上闵若黎一双疑惑惊惶的眼,有些不忍心继续讲下去:“她,她死在官道上了,回,回不来了。”
“对,香铀死了——”闵若黎无力地垂落了手,她都想起来了,那日黄昏官道上那场喋血围剿,血泊里女子难平的怨气,她通通想起来了,铺天盖地的血色再次突入眼帘,她又回忆起了那一瞬间心中战栗的恐惧。
偏偏就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突然被大敞,苍白的日光送进了一道沉肃的人影。
轮椅声慢悠悠地滚响在青石地砖上,许是刚刚小丫鬟奔走间洒落了茶水,轮轴滚过的消息像是踏过血泊而来。
闵若黎只觉心脏一瞬间便被攥紧,倏地摒住了呼吸,视线却胶着着无法被转移。
轮椅泰半被推入房中之时,夜九笙那张玉像般的侧脸随之映入眼帘。
只是在回忆里的滔天血色中,这副天人似的面孔来自玉面阎罗。
闵若黎只觉后脑的钝痛再次侵袭,刹那间恐惧攫紧了心脏,她再次失去了意识,沉沉陷入了黑暗之中。
夜九笙进门之时,便正悦目到她颓然倒下的瞬间,俊挺的眉瞬间拧起,他不悦道:“怎么又昏已往了?”
刚刚听闻闵若黎醒转的消息,他甫一下朝便直奔这处院落而来,未成想看到的第一幕竟是如此,无奈之下只好传来了太医。
太医切脉视察了一番之后,只留下了一句“心病还得心药医”。
心病?夜九笙望着榻上沉沉昏去的人影,心中疑惑,心病又该如何根治?
再者,这女子潜入王府的目的也尚未明晰,她岂能就这样继续这样病下去?
思及此,夜九笙按了按眉心,沉声付托道:“传令下去,府中多派些人手来照料她,务须要让她恢复如初,待她病好,再来继续随侍本王左右。”